《The Mass‧彌撒》循環系統其二
說明﹕寫到這一篇
已經由「純粹想練習短篇」變成「試圖探討人造人的內心世界」了 (汗)
跟第一篇沒什麼關連
說明﹕寫到這一篇
已經由「純粹想練習短篇」變成「試圖探討人造人的內心世界」了 (汗)
跟第一篇沒什麼關連
00 – on behalf of the seven deadly sins
(那一位坐於寶座者右手托著一卷書,書卷內外都寫著字,用七道密印封著。)
「我又看見一片好像玻璃的海,還摻雜著火。」
「城門整天開著,那裡沒有黑夜。」
「那騎紅馬的得了權,使地上發生戰爭,人與人互相殘殺。」
「一錢銀子買一公升小麥,一錢銀子買三公升大麥。」
「。念懷會人有沒,忘遺被要事的往以。地新天新造創要我」
「那羔羊上前,從坐在寶座上那位的右手中把書卷接過來。」
「那騎白馬的拿著弓,接受了所賜給他的冠冕,就出發征戰,得勝又得勝。」
(「我是最先的,也是最後的,又是那存活的。」)
****
01 – research on the table
小齒輪用力地吃進大齒輪,軋軋、軋軋地滾動著,給洞窟賜予了生命,一切如時鐘的時針、分針、秒針般徐徐轉動起來。
背部很燙。
他聳動了一下右肩,扯開了管子的接口,使悶熱的氣體透過細微小孔釋放至這偌大的殿堂,稍微降低肌膚與接合處的溫度。聽著微弱的嘶嗚聲,他調整了坐姿,再度把注意力放在披散在膝上那一團密密麻麻又難以辨認的古老文字上,嘴裡喃喃誦讀,像是站在祭壇前朗讀禱文的主教。當食指輕輕劃過羊皮紙上的陳舊,並引領視線落在擱置於木架上的簇新書頁時,他的唇角揚起了一抹愉悅的微笑,緩緩提起羽毛筆在書頁上添上新的筆跡。
這裡好不容易才恢復了該有的寧靜。
如鵝毛般輕盈的羊皮紙被灰塵附上,堆疊在桌上、書上、管道上、地上、瓶子間,復又被拿起細看,他皺著眉用指甲刮掉不知何時沾上的各種液體、粉末,劃去不需要的句子,為潦草的「生命之樹」添上幾筆,再隨手丟下;然後,或許,被他寵愛的孩子「不小心」吃掉整個精緻的鍊成陣。
玻璃管子裡那鮮紅如血的液體由這一個向下傾斜的弧底燒瓶,無聲地滑進了那一個被索帶勒著脖子的平底三角燒瓶裡,發出「咚」的一聲,接著是一陣掙扎不斷、糾纏不清的融合過程 ── 其中一名孩子悄悄地離家出走了,一封家書也沒留下 ── 最後被他倒進數枝試管,花上許多時間被嚇人的大眼睛用力瞪著,直至它乾涸了、變形了、被喝掉了。把這個國家由零開始建立後,他沒什麼興趣去了解年長的孩子們在外頭玩弄的「魔術」,一切阻礙原定計劃順利進行的人都交由他們處理,自己則是好整以暇地透過另一雙眼睛察看他們的成果。
如此,過了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 好多年。
亮著僅足以閱讀的昏黃燈光,黑暗的空間裡只有他工作著的聲音和機器運作的轟隆轟隆。四周都靜悄悄的,沒有一絲多餘的聲響。彷彿是巍峨矗立的教堂內,在上帝與神職人員的帶領下,正在舉行一場莊重又嚴肅的神聖彌撒。
他放下羽毛筆,隨手在瓶裡抓了一把吸墨砂灑上書頁。他喜歡書,他喜歡文字,非常非常喜歡。透過這些被砂子滑過的脆弱紙張,他可以窺見別人無法得知的秘密,可以攀爬至別人無法到達的巔峰,可以控制別人無法操縱的事物。從他自燒瓶的混沌裡誕生的一刻,他早已明白文字與語言的魔力 ── 連靈魂最高尚的生物也無法抵擋。
更何況是身心俱軟弱的人類。
****
02 – watcher in the dark or mice in the maze?
背部仍殘留著灼熱的感覺。
他帶著一貫冷漠、厭惡的神情抓著牆壁突出的一角迅速地攀上了洞窟的天花,過程行雲流水如滑行,但在天花中央急停之時,他感覺到身體的後半部來不及停下撞進了前半部的擠壓感,接著又如彈簧般鬆兮兮地彈開來。幼細的部分藕斷絲連似地連著一動也不動的塞利姆‧布拉多雷。擴張範圍越來越廣的身體緊貼著冰涼的石塊,在父親大人的聖殿上方緩慢地盤旋,試圖磨蹭去令人苦惱的燠熱。他「歪著頭」俯瞰於下方蠕動的同胞與尊貴的父親大人;堅硬與凹凸不平的質感使他把這裡和那個容器聯想在一起。
他討厭那個容器…… 不,他鄙視那個由斯洛司一手打造的「容器」。根本沒有一個容器有資格容納他這副尊貴僅次於父親大人的身體,根本沒有。每當隧道裡出現了誤闖進來的老鼠,他便遷怒於這些曝露在亮光下的渣滓。他把他們毫不留情地絞殺,把他們剁得肢體分離、血肉模糊、不忍卒睹。剛好拿剩菜殘羹來安撫整天抓狂的桂度尼 ── 賴斯黛的逝去對他們而言確是一大損失,桂度尼鬧彆扭時都只聽她的 ── 油燈打翻了,他就只好抱著平常心在同一個位置不斷翻滾,等待下一盞燈的亮起,或是跑回大總統府跟養母撒嬌。
安比曾經口沒遮攔的調侃過他,說他那樣子好像一隻嗅著芝士香卻永遠踫上死胡同走不出迷宮的笨老鼠。事後安比當然被迫使用了賢者之石的再生能力好幾十次。
記得拉斯在一次難得的家庭郊遊帶著妻子和他去遠足,一家人坐在山頂上野餐,從那個地方可以鳥瞰整個東城。拉斯真了解他的喜好。那種正要俯衝而下的感覺最叫人振奮。
人們推開厚重的大門走進燭光閃爍不定的聖殿,又帶著一片關於璀璨奪目的玻璃海的回憶離去。他們會記得向天空延伸的飛扶壁,會記得隱含寓意的浮雕,也會記得尖塔的宏偉,只是不曾以凝視玫瑰窗或尖頂窗的目光欣賞。他們用向神明禱告的姿態仰望玲瓏剔透的彩繪玻璃,為著被陽光穿透而散發著眩目光彩的薄片捂著胸口驚嘆、讚美。最終,同一時間俯視著地面冷笑的彩繪玻璃在一瞬間撲下,扼殺掉他們的心靈。奪走人類的性命,包括肉體、精神、靈魂,就是這麼簡單。
玻璃從來都是美麗又危險的存在。
他匍匐過佈滿沙塵的地面,觸手捲上了塞利姆軟綿綿且散發著熱量的身軀,並小心翼翼地捏了他的臉一把。那種失去寄生物的空洞眼神深得他喜愛,只有他才能把一對屬於小孩的水靈靈眼眸活現過來;他永遠是被需要的。他把觸手伸進口袋掏出價值不菲的懷錶瞥了一眼,無聲無色地再度鑽進了這個狹小的容器。這是他所得到最大限度的自由了。
「父親大人,我走了。」
想著養母把茶點端到他面前的情景,他努力地調整著冷酷的面部表情。
……
哇!是草莓慕斯千層派!
媽媽親手弄的嗎?那一定很好吃了!
****
03 – hush! don’t bite so loud, my dear
牙齒的尖端深深吃進斷肢的皮肉,齧咬得更深之餘,已由鮮紅轉為墨黑的液體射向喉頭,黏稠的感覺充斥著整個口腔。下頜一下猛力的撕扯,合成獸堅韌的斷肢便俐落地一分為二,一部分在他的嘴裡化為模糊的肉餅,一部分則被他捏在龐大的掌心裡,將腐壞的血液、破碎的骨頭濺到他的大腿上。
合成獸的皮膚經已變成人人望之卻步的暗色,這裡一塊黑色,那裡一塊綠色;肌肉也從僵化的狀態回到了無生氣的柔軟質感。生物暴露在潮濕空氣裡所散發的腐化氣味沾滿了他,與在合成獸內臟裡扭動的蛆蟲化為死亡的整體。他嗅著比地下溝渠還要濃烈、比潤滑齒輪的機油還要刺鼻的惡臭,眉頭也沒有皺一下,若無其事地把合成獸的各個部位逐一吃進肚子裡。一只蛆蟲鑽出了眼球,茫無頭緒地在半空中蠕動著。
沒有人告訴他這東西死了差不多一星期。
派拉特沈穩的聲音在洞窟裡響起,回音一圈圈地向外擴展,如雷達發出的音波。他停下了咀嚼的動作,抓著桌緣艱難地扭過身子,默默地目送嬌小的身影沒入黑暗。舒展的眉迅即塌了下來。派拉特走了,一轉身便不見了蹤影。屁股貼回地板後,他扔下吃了一半的合成獸,用手臂胡亂抹去臉上黏著的血肉。以前賴斯黛看見他這副吃得一塌糊塗的樣子,總會中途打岔,拿抹布用力地擦拭他的嘴臉擦得皮膚發紅、微微發疼。他坐在桌子底下哭喪著臉。
父親大人給了他一度門,門後有著填不完的遼闊空間。想必是看出他眼裡的疑惑,父親大人輕拍他的頭,笑著告訴他﹕「你的任務就是把空虛的地方填滿。」然後寵溺地點了點他那敏感的大鼻子。幽暗中,他揉著能分辨世上多種氣味的鼻子,眉頭蹙得更緊了。他從來沒有詢問過任何人,為什麼填飽肚子是那麼的困難。他聽從安比的命令,順從地瞇起變得迷濛的眼睛吞噬一切。為了賴斯黛抓狂,像只失怙的野獸般莽撞地開啟了門胡亂吞食。
賴斯黛翹著修長的雙腿,穩穩地坐在他的肩膀上,俯下身嚴厲地告誡著﹕「這個人…… 吃了會拉肚子喔!」他像小孩子一樣揪緊了桌布的一角,拉向自己,好像在尋求尚在襁褓裡的安全感。不過,當他終於抵受不住飢餓違抗了斯黛的命令時,對方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扶著額角說句「不是叫你不要吃嗎」就了事。他從來沒有詢問過任何人,是不是他吃太多了賴斯黛才撇下他、離開他。賴斯黛。他撐起笨重的身軀,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對。對喔。如果是這樣呢?
剩下一半的合成獸屍骸安靜地躺在實驗桌上。被扳得不成形狀的肢體凝結在半空中,邊緣圍著污漬的利爪向他發出魅惑的邀請。他咬著手指,苦惱地盯著屍骸。咬口參差不齊的皮肉綻了開來,肉質摸起來像發霉了很久的麵包,一踫就會碎裂。吃吧!像以前一樣,狼吞虎嚥地吃下麵餅,消除與生俱來的罪孽。聲音這樣說。黑色的血液從被撕破的內臟汨汨流出,滴滿一地。喝吧!如往常一樣,舉杯一口乾盡代表救贖的葡萄酒,安撫飢渴的肉體、心靈。聲音這樣說。
如果他不褻瀆祭壇上的食物,神是不是會把斯黛還給他?
假如他向神索求,而神不允許、不賜予……
那是否意味著他背叛神就可以得到?
他保持著沈默,從來沒有詢問過任何人。
****
04 – whatever... it’s far too troublesome to be a good sheep
他的頭緩緩點向胸前,雙目緊閉著。本來他習慣性地在熟睡後發出震耳欲聾的打鼾聲,只是在一下猛烈的撞擊後不情願地甦醒過來。他伸手穩住在隧道裡顯得過於龐大的身體,動作引起鎖鏈一連串清脆的叮叮噹噹。他愣住半分鐘才懂得伸手摸向撞到岩石的前額,摸得一手鮮血。
喔 ── 好麻煩。
而後,眼前的岩壁提醒了他存在的目的。他發現自己又在隧道裡打瞌睡,睡著後又浪費了不少時間讓自己清醒過來,醒來後再次發現自己孤身一人。在這條由他親手挖掘、不見天日的隧道裡。就像是重覆造著一個似曾相識的夢,會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要是叫他停下來想一下他屈就在這裡不斷工作的原因,那就太勞煩他了。
他甩掉掌心上的血液,提起粗壯如象腿的臂膀,動手挖掘厚重的岩石。他不會試圖探知岩石的軟硬度,不會想怎麼做才能使挖掘工程輕鬆一點,不會追問父親大人或派拉特挖掘隧道的目的 ── 這些都太麻煩了。他提起手臂,抓牢石頭和泥土,使力拉扯。他一直都以數秒一個步驟的沈重速度工作著。鮮血在面頰上乾掉形成深紅色的血塊。碎石、爛泥落到他的膝下,石塊拋至他的背後,眼前的石壁越來越薄弱。
父親大人賜給他一雙靈敏的耳朵,他聽得見岩石獨有的聲響。他與它們相處太久了。它們不管晝夜都呢喃著不成音律、毫無章法的音色,如同未經打磨的寶石原石。派拉特來巡視時用著冰冷的音調告訴他﹕「大概是板塊移動的響聲,又或是風吹過岩石縫隙、地下水淙淙流動、土撥鼠挖土等等…… 給我醒過來繼續工作。別再胡思亂想。」
── 啊,痛。
── 派拉特也是一個麻煩。
漸漸地他發現每當他用手改變岩石的形狀和密度時,它們就會發出動聽的音韻,不再雜亂無章。給樂音包圍的情景就像是 ── 運用這麼多文字來形容一個畫面真的讓人焦頭爛額得很 ── 目睹一群天真無邪的孩童穿著聖袍在教堂裡高歌。他開鑿它們,使之成為鎮靜心靈的聖詩與天籟似的童稚純音的結合,歌頌此項計劃的偉大。
他將在一片叮叮咚咚中恭敬地雙手獻上這道完美的弧形給他崇敬的父親大人。
接著好好睡上一覺。
最好是長眠不起。
****
‧後記‧
07/09/2008
謝謝看畢全文
00 所引用的句子都出自《啟示錄》
只是意思跟原意不一樣
有些甚至前文後理都被我修改得不像原樣
說簡單點就只是個人喜好 (被巴)
話說
自覺那一句把賴斯黛暗示得太淫蕩了
漫畫中的她給我的感覺比較「名不副實」
「波霸」不等於「淫蕩」啊 A__________A
嘛,畢竟鋼鍊是思想良好的正常漫畫不會隨便賣萌賣肉賣 SEXY (木亥火暴)
PS. 派拉特是千變妖魔 (寒)
PPS. 塞利姆是他的芭比玩偶 XDDDDD
(那一位坐於寶座者右手托著一卷書,書卷內外都寫著字,用七道密印封著。)
「我又看見一片好像玻璃的海,還摻雜著火。」
「城門整天開著,那裡沒有黑夜。」
「那騎紅馬的得了權,使地上發生戰爭,人與人互相殘殺。」
「一錢銀子買一公升小麥,一錢銀子買三公升大麥。」
「。念懷會人有沒,忘遺被要事的往以。地新天新造創要我」
「那羔羊上前,從坐在寶座上那位的右手中把書卷接過來。」
「那騎白馬的拿著弓,接受了所賜給他的冠冕,就出發征戰,得勝又得勝。」
(「我是最先的,也是最後的,又是那存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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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 research on the table
小齒輪用力地吃進大齒輪,軋軋、軋軋地滾動著,給洞窟賜予了生命,一切如時鐘的時針、分針、秒針般徐徐轉動起來。
背部很燙。
他聳動了一下右肩,扯開了管子的接口,使悶熱的氣體透過細微小孔釋放至這偌大的殿堂,稍微降低肌膚與接合處的溫度。聽著微弱的嘶嗚聲,他調整了坐姿,再度把注意力放在披散在膝上那一團密密麻麻又難以辨認的古老文字上,嘴裡喃喃誦讀,像是站在祭壇前朗讀禱文的主教。當食指輕輕劃過羊皮紙上的陳舊,並引領視線落在擱置於木架上的簇新書頁時,他的唇角揚起了一抹愉悅的微笑,緩緩提起羽毛筆在書頁上添上新的筆跡。
這裡好不容易才恢復了該有的寧靜。
如鵝毛般輕盈的羊皮紙被灰塵附上,堆疊在桌上、書上、管道上、地上、瓶子間,復又被拿起細看,他皺著眉用指甲刮掉不知何時沾上的各種液體、粉末,劃去不需要的句子,為潦草的「生命之樹」添上幾筆,再隨手丟下;然後,或許,被他寵愛的孩子「不小心」吃掉整個精緻的鍊成陣。
玻璃管子裡那鮮紅如血的液體由這一個向下傾斜的弧底燒瓶,無聲地滑進了那一個被索帶勒著脖子的平底三角燒瓶裡,發出「咚」的一聲,接著是一陣掙扎不斷、糾纏不清的融合過程 ── 其中一名孩子悄悄地離家出走了,一封家書也沒留下 ── 最後被他倒進數枝試管,花上許多時間被嚇人的大眼睛用力瞪著,直至它乾涸了、變形了、被喝掉了。把這個國家由零開始建立後,他沒什麼興趣去了解年長的孩子們在外頭玩弄的「魔術」,一切阻礙原定計劃順利進行的人都交由他們處理,自己則是好整以暇地透過另一雙眼睛察看他們的成果。
如此,過了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 好多年。
亮著僅足以閱讀的昏黃燈光,黑暗的空間裡只有他工作著的聲音和機器運作的轟隆轟隆。四周都靜悄悄的,沒有一絲多餘的聲響。彷彿是巍峨矗立的教堂內,在上帝與神職人員的帶領下,正在舉行一場莊重又嚴肅的神聖彌撒。
他放下羽毛筆,隨手在瓶裡抓了一把吸墨砂灑上書頁。他喜歡書,他喜歡文字,非常非常喜歡。透過這些被砂子滑過的脆弱紙張,他可以窺見別人無法得知的秘密,可以攀爬至別人無法到達的巔峰,可以控制別人無法操縱的事物。從他自燒瓶的混沌裡誕生的一刻,他早已明白文字與語言的魔力 ── 連靈魂最高尚的生物也無法抵擋。
更何況是身心俱軟弱的人類。
****
02 – watcher in the dark or mice in the maze?
背部仍殘留著灼熱的感覺。
他帶著一貫冷漠、厭惡的神情抓著牆壁突出的一角迅速地攀上了洞窟的天花,過程行雲流水如滑行,但在天花中央急停之時,他感覺到身體的後半部來不及停下撞進了前半部的擠壓感,接著又如彈簧般鬆兮兮地彈開來。幼細的部分藕斷絲連似地連著一動也不動的塞利姆‧布拉多雷。擴張範圍越來越廣的身體緊貼著冰涼的石塊,在父親大人的聖殿上方緩慢地盤旋,試圖磨蹭去令人苦惱的燠熱。他「歪著頭」俯瞰於下方蠕動的同胞與尊貴的父親大人;堅硬與凹凸不平的質感使他把這裡和那個容器聯想在一起。
他討厭那個容器…… 不,他鄙視那個由斯洛司一手打造的「容器」。根本沒有一個容器有資格容納他這副尊貴僅次於父親大人的身體,根本沒有。每當隧道裡出現了誤闖進來的老鼠,他便遷怒於這些曝露在亮光下的渣滓。他把他們毫不留情地絞殺,把他們剁得肢體分離、血肉模糊、不忍卒睹。剛好拿剩菜殘羹來安撫整天抓狂的桂度尼 ── 賴斯黛的逝去對他們而言確是一大損失,桂度尼鬧彆扭時都只聽她的 ── 油燈打翻了,他就只好抱著平常心在同一個位置不斷翻滾,等待下一盞燈的亮起,或是跑回大總統府跟養母撒嬌。
安比曾經口沒遮攔的調侃過他,說他那樣子好像一隻嗅著芝士香卻永遠踫上死胡同走不出迷宮的笨老鼠。事後安比當然被迫使用了賢者之石的再生能力好幾十次。
記得拉斯在一次難得的家庭郊遊帶著妻子和他去遠足,一家人坐在山頂上野餐,從那個地方可以鳥瞰整個東城。拉斯真了解他的喜好。那種正要俯衝而下的感覺最叫人振奮。
人們推開厚重的大門走進燭光閃爍不定的聖殿,又帶著一片關於璀璨奪目的玻璃海的回憶離去。他們會記得向天空延伸的飛扶壁,會記得隱含寓意的浮雕,也會記得尖塔的宏偉,只是不曾以凝視玫瑰窗或尖頂窗的目光欣賞。他們用向神明禱告的姿態仰望玲瓏剔透的彩繪玻璃,為著被陽光穿透而散發著眩目光彩的薄片捂著胸口驚嘆、讚美。最終,同一時間俯視著地面冷笑的彩繪玻璃在一瞬間撲下,扼殺掉他們的心靈。奪走人類的性命,包括肉體、精神、靈魂,就是這麼簡單。
玻璃從來都是美麗又危險的存在。
他匍匐過佈滿沙塵的地面,觸手捲上了塞利姆軟綿綿且散發著熱量的身軀,並小心翼翼地捏了他的臉一把。那種失去寄生物的空洞眼神深得他喜愛,只有他才能把一對屬於小孩的水靈靈眼眸活現過來;他永遠是被需要的。他把觸手伸進口袋掏出價值不菲的懷錶瞥了一眼,無聲無色地再度鑽進了這個狹小的容器。這是他所得到最大限度的自由了。
「父親大人,我走了。」
想著養母把茶點端到他面前的情景,他努力地調整著冷酷的面部表情。
……
哇!是草莓慕斯千層派!
媽媽親手弄的嗎?那一定很好吃了!
****
03 – hush! don’t bite so loud, my dear
牙齒的尖端深深吃進斷肢的皮肉,齧咬得更深之餘,已由鮮紅轉為墨黑的液體射向喉頭,黏稠的感覺充斥著整個口腔。下頜一下猛力的撕扯,合成獸堅韌的斷肢便俐落地一分為二,一部分在他的嘴裡化為模糊的肉餅,一部分則被他捏在龐大的掌心裡,將腐壞的血液、破碎的骨頭濺到他的大腿上。
合成獸的皮膚經已變成人人望之卻步的暗色,這裡一塊黑色,那裡一塊綠色;肌肉也從僵化的狀態回到了無生氣的柔軟質感。生物暴露在潮濕空氣裡所散發的腐化氣味沾滿了他,與在合成獸內臟裡扭動的蛆蟲化為死亡的整體。他嗅著比地下溝渠還要濃烈、比潤滑齒輪的機油還要刺鼻的惡臭,眉頭也沒有皺一下,若無其事地把合成獸的各個部位逐一吃進肚子裡。一只蛆蟲鑽出了眼球,茫無頭緒地在半空中蠕動著。
沒有人告訴他這東西死了差不多一星期。
派拉特沈穩的聲音在洞窟裡響起,回音一圈圈地向外擴展,如雷達發出的音波。他停下了咀嚼的動作,抓著桌緣艱難地扭過身子,默默地目送嬌小的身影沒入黑暗。舒展的眉迅即塌了下來。派拉特走了,一轉身便不見了蹤影。屁股貼回地板後,他扔下吃了一半的合成獸,用手臂胡亂抹去臉上黏著的血肉。以前賴斯黛看見他這副吃得一塌糊塗的樣子,總會中途打岔,拿抹布用力地擦拭他的嘴臉擦得皮膚發紅、微微發疼。他坐在桌子底下哭喪著臉。
父親大人給了他一度門,門後有著填不完的遼闊空間。想必是看出他眼裡的疑惑,父親大人輕拍他的頭,笑著告訴他﹕「你的任務就是把空虛的地方填滿。」然後寵溺地點了點他那敏感的大鼻子。幽暗中,他揉著能分辨世上多種氣味的鼻子,眉頭蹙得更緊了。他從來沒有詢問過任何人,為什麼填飽肚子是那麼的困難。他聽從安比的命令,順從地瞇起變得迷濛的眼睛吞噬一切。為了賴斯黛抓狂,像只失怙的野獸般莽撞地開啟了門胡亂吞食。
賴斯黛翹著修長的雙腿,穩穩地坐在他的肩膀上,俯下身嚴厲地告誡著﹕「這個人…… 吃了會拉肚子喔!」他像小孩子一樣揪緊了桌布的一角,拉向自己,好像在尋求尚在襁褓裡的安全感。不過,當他終於抵受不住飢餓違抗了斯黛的命令時,對方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扶著額角說句「不是叫你不要吃嗎」就了事。他從來沒有詢問過任何人,是不是他吃太多了賴斯黛才撇下他、離開他。賴斯黛。他撐起笨重的身軀,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對。對喔。如果是這樣呢?
剩下一半的合成獸屍骸安靜地躺在實驗桌上。被扳得不成形狀的肢體凝結在半空中,邊緣圍著污漬的利爪向他發出魅惑的邀請。他咬著手指,苦惱地盯著屍骸。咬口參差不齊的皮肉綻了開來,肉質摸起來像發霉了很久的麵包,一踫就會碎裂。吃吧!像以前一樣,狼吞虎嚥地吃下麵餅,消除與生俱來的罪孽。聲音這樣說。黑色的血液從被撕破的內臟汨汨流出,滴滿一地。喝吧!如往常一樣,舉杯一口乾盡代表救贖的葡萄酒,安撫飢渴的肉體、心靈。聲音這樣說。
如果他不褻瀆祭壇上的食物,神是不是會把斯黛還給他?
假如他向神索求,而神不允許、不賜予……
那是否意味著他背叛神就可以得到?
他保持著沈默,從來沒有詢問過任何人。
****
04 – whatever... it’s far too troublesome to be a good sheep
他的頭緩緩點向胸前,雙目緊閉著。本來他習慣性地在熟睡後發出震耳欲聾的打鼾聲,只是在一下猛烈的撞擊後不情願地甦醒過來。他伸手穩住在隧道裡顯得過於龐大的身體,動作引起鎖鏈一連串清脆的叮叮噹噹。他愣住半分鐘才懂得伸手摸向撞到岩石的前額,摸得一手鮮血。
喔 ── 好麻煩。
而後,眼前的岩壁提醒了他存在的目的。他發現自己又在隧道裡打瞌睡,睡著後又浪費了不少時間讓自己清醒過來,醒來後再次發現自己孤身一人。在這條由他親手挖掘、不見天日的隧道裡。就像是重覆造著一個似曾相識的夢,會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要是叫他停下來想一下他屈就在這裡不斷工作的原因,那就太勞煩他了。
他甩掉掌心上的血液,提起粗壯如象腿的臂膀,動手挖掘厚重的岩石。他不會試圖探知岩石的軟硬度,不會想怎麼做才能使挖掘工程輕鬆一點,不會追問父親大人或派拉特挖掘隧道的目的 ── 這些都太麻煩了。他提起手臂,抓牢石頭和泥土,使力拉扯。他一直都以數秒一個步驟的沈重速度工作著。鮮血在面頰上乾掉形成深紅色的血塊。碎石、爛泥落到他的膝下,石塊拋至他的背後,眼前的石壁越來越薄弱。
父親大人賜給他一雙靈敏的耳朵,他聽得見岩石獨有的聲響。他與它們相處太久了。它們不管晝夜都呢喃著不成音律、毫無章法的音色,如同未經打磨的寶石原石。派拉特來巡視時用著冰冷的音調告訴他﹕「大概是板塊移動的響聲,又或是風吹過岩石縫隙、地下水淙淙流動、土撥鼠挖土等等…… 給我醒過來繼續工作。別再胡思亂想。」
── 啊,痛。
── 派拉特也是一個麻煩。
漸漸地他發現每當他用手改變岩石的形狀和密度時,它們就會發出動聽的音韻,不再雜亂無章。給樂音包圍的情景就像是 ── 運用這麼多文字來形容一個畫面真的讓人焦頭爛額得很 ── 目睹一群天真無邪的孩童穿著聖袍在教堂裡高歌。他開鑿它們,使之成為鎮靜心靈的聖詩與天籟似的童稚純音的結合,歌頌此項計劃的偉大。
他將在一片叮叮咚咚中恭敬地雙手獻上這道完美的弧形給他崇敬的父親大人。
接著好好睡上一覺。
最好是長眠不起。
****
‧後記‧
07/09/2008
謝謝看畢全文
00 所引用的句子都出自《啟示錄》
只是意思跟原意不一樣
有些甚至前文後理都被我修改得不像原樣
說簡單點就只是個人喜好 (被巴)
話說
自覺那一句把賴斯黛暗示得太淫蕩了
漫畫中的她給我的感覺比較「名不副實」
「波霸」不等於「淫蕩」啊 A__________A
嘛,畢竟鋼鍊是思想良好的正常漫畫不會隨便賣萌賣肉賣 SEXY (木亥火暴)
PS. 派拉特是千變妖魔 (寒)
PPS. 塞利姆是他的芭比玩偶 XDD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