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衣》
配對﹕流光 (牛頭) / 跫音 (馬面)
說明﹕題目為《古風三十題》之 28,出自《原點 – 半遲頂點》(抱歉,我不清楚這是否原出處)。
流光和跫音都是小雪家的孩子。因為我在一天之內放了她兩次鴿子 (我發誓以後除非有非常想要的東西否則不再打 UL 的渦活動),所以主動請她點文作為賠罪。
不常寫古風,文筆拙劣還請多多指教。
配對﹕流光 (牛頭) / 跫音 (馬面)
說明﹕題目為《古風三十題》之 28,出自《原點 – 半遲頂點》(抱歉,我不清楚這是否原出處)。
流光和跫音都是小雪家的孩子。因為我在一天之內放了她兩次鴿子 (我發誓以後除非有非常想要的東西否則不再打 UL 的渦活動),所以主動請她點文作為賠罪。
不常寫古風,文筆拙劣還請多多指教。
天庭的正殿前方突然刮起了一陣大風。
眾神明抬頭一瞧,只見兩道黑如濃墨的身影乘著翻滾的氣流緩步而下。
為首的男子眉清目秀、膚色白晢,頭上長有一對牛角,色澤深藍,形如彎刀。他鳳眼微瞇,薄唇緊抿,散漫的神情更顯冷漠。身後的女子臉上掛著一副馬臉面具,面容不可見。她一頭長髮盤挽成髻,以髮簪固定,簪子綴有小巧的淺紫色垂墜,隨風搖曳,甚是可愛。二人身穿墨衣喪服,是為地府的牛頭馬面 ── 流光與跫音。
流光鞋履剛踩到地上,便邁開大步朝東方的審判閣走去,一刻也沒有停留。換作平常,雖則公務纏身、分身不暇,他仍會駐足片刻,與三五成群地聚在正殿周圍的神明寒喧幾句、應酬應酬。
眾神明並無大動作,只是興味索然地睨了急步追上流光步伐的女子一眼,拾回遺落的句尾,再度竊竊私語起來。
二人熟練地走過曲折蜿蜒的廊道,漸漸進入人湮稀少的地段。
跫音腳下不敢怠慢,始終緊跟在流光身後。躲在面具後的一對黑瞳不時瞅著怒氣沖沖的背影,不發一言,憂心之至。她隨流光拐過一個轉角,心裡兀自思量著,不料眼前那人腳下忽頓,害她險些兒一頭栽上去。
「流光大人?」跫音從後輕觸對方衣角,想要慰問一番,眼角卻瞥見前方來了一個讓人頭痛不已的人物,於是趕緊住了口。
通往審判閣的木橋上倚著一名彪形大漢。頭頂小玄冠,身披重金甲,腰配長劍,目光如炬,自是顯得勇武不凡,豪氣干雲,來人乃天庭有名的神將 ── 天蓬元帥。
「嘿,流光!你回來啦!」天蓬見久候多時的徒弟終於出現,不覺喜上眉梢。他懷裡抱著一罈酒,大搖大擺地朝二人走來。「我帶了好東西來,要一起喝嗎?」
流光心裡不悅,眉頭緊蹙。
未及拒絕,天蓬已指著他身後的跫音朗笑道﹕「當然啦!小女孩也可以一起喝,喝酒這回事人多才盡興呀!」
「不用了。徒兒還有要事,恐怕得請您獨酌了。」流光恭敬地垂首回答,負在身後、埋在袖裡的手指卻扣得死緊。
「雖然比不上蟠桃會的桂花酒,但依然是一等一的好酒喔!吶,很香吧?」天蓬咧嘴一笑,伸長手臂在徒弟面前把沈重的酒埕搖得跟手執小銅鈴沒兩樣。
流光按捺不住,閉目沈思片刻,終是開口譏諷道﹕「不事生產也能長領俸祿的寄生蟲給我死一邊腐爛去,別要玷污了我家門口。」
聞之,天蓬那個燦爛的笑容霎時僵在臉上,滿腔怒火化成一股凌厲劍氣,從身側迸射而出,威勢迫人。跫音暗叫一聲糟糕,不住退了一步以護自己周全。
「怎麼看都是加班加到變殘廢的人早點歸西吧?瞧你這副醜不啦嘰、骨瘦如柴的模樣,真見著了孟婆,恐怕她也會嚇得花容失色,忍不住一口氣乾了為你準備的孟婆湯哩。」天蓬一下子捏上了流光的頭顱,出手快如閃電,接著厲聲喝道﹕「你這只忘恩負義的大笨牛!難得師傅好聲好氣請你喝酒,你不領情就算了,還口出惡言!別說為師我沒有關照你,臭小子!」
「再不放手徒兒要臭死您了,師傅。」流光陰沈地喊了一聲。他一手徒勞無功地扯著師傅不動如山的手腕,一手忿忿不平地握成了拳頭,白了那人一眼。「今天別惹我。」
「喔,小屁孩心情不好啊。」天蓬粗聲粗氣地嘶吼起來,那副氣得扭曲的面容都快要貼上徒弟的鼻頭了。「你以為這裡心情不好的人只有你一個嗎?你知道我在這裡等了多久嗎?王母大人的侍女還在蓮花池那邊等著我呢!害為師今天泡不到女人,你要怎麼補償啊?當坐騎我還嫌你只懂吃草走得慢!沒用!」
「什麼樣的師傅教出什麼樣的徒弟。敢動王母大人的人,你還是等著被她埋到蟠桃園裡當肥料吧。說不定比現在這個充門面擺設的樣子更有用呢!」儘管流光使盡了吃奶的力氣去拉師傅的手臂,它還是沒有移動分毫。師傅壯碩的手臂好像在自己的頭上生了根,怎麼拔也拔不走。「嘖!只懂玩女人的死酒鬼滾開啦──」
「哼!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總比人在身邊卻不敢告白強。」
流光眼前一花、手下一鬆,本該佇立跟前的師傅早已閃身繞到他背後。他猛然回首,神色慌亂,手才搭上腰間,又被眼前所見嚇得呆若木雞。只見天蓬戲謔地摸上了跫音細緻的下顎,鼻翼歙張,嗅聞了一陣,面帶淫笑。
「好清雅的梅香!我看流光過了這麼多年還是不敢踫妳吧?小女孩。」
「天蓬大人,您弄痛我了。請您放手。」
跫音的下頜被對方捏得變了形,說話有點口齒不清。面對昔日助她贏過佛珠少女比賽的護法,雖然她口裡畢恭畢敬地喊著敬稱,但是眼神倔強,沒有一絲屈服在其淫威下的意思。
天蓬賊笑幾聲,正要有所動作,一把玉竹摺扇「啪」的一聲毫不客氣地抵上了他腕間。
「把你的髒手拿開,休要踫她。」
流光瞇起一雙龍眉鳳目,搭在扇骨上的指節如小丘般突起,用力得微微發抖。流光心知肚明,與貴為天界神將的師傅打將起來,毫無武學根底的自己必然落得慘敗的下場,此番動作卻是做得行雲流水,未見半點猶豫。
天蓬收起恃勢凌人的氣焰,斂起不正經的笑容,換上了揣度的眼神。
「你果然對小女孩有意思吧,臭小子。做過了沒有?」
「我與跫音清清白白,天地可鑑,日月為證。」流光一臉凝冷,扇骨再度重重壓下,沈聲喝道﹕「給我拿開。」
天蓬雙目失焦,一臉深思。跫音見機不可失,立時低頭迴避,安份地站到流光身後。她重新覆好馬臉面具,模樣溫婉乖順,看不出情緒。見狀,流光才滿臉戒心地收回摺扇,將之插回腰側,一手慣性地勾過壓在腰間緞帶下的細長流蘇,撥到身後。
「王母大人盯得正緊,別礙著我們做事。」
「你不怕我稟報給王母大人嗎?」天蓬苦笑著問。
流光嘴角微彎,冷冷地遺下一句「多事」就拂袖而去。靜立在旁的跫音對著天蓬元帥福了一福,眼神閃爍,滿臉歉意。
熟知她耿直性格的流光頭也不回地喚道﹕「跫音,回閣。」
「是。」
木橋盡頭處建有一座三層高樓,樓體以方木相互交疊而成,成豎井狀,層間環樓加設平台,可極目遠眺周遭景色;又見各處翹角飛舉,瓦片交錯重疊,別有一番雅意。樓高而樸實,看不出功用,只門上懸了一副桃木匾額,題有「審判閣」三字,宣示此樓乃王母大人御賜予牛頭馬面的辦公之地。恁天蓬元帥如何膽大包天,亦不能擅闖。
流光跨步入閣,跫音緊隨其後,接著俯首將門扉緊緊合上。門一關上,她頓覺如釋重負,少有地輕嘆一聲。心神不寧之際,流光一把掀起了她的馬臉面具,伸出微冷的指尖抬起她的下巴,上下左右地擺弄著。不同於師傅粗暴的動作,流光只是溫柔而仔細地檢查了個遍,一門心思盡落在異常泛紅的腮頰上。
「哎,看看妳的臉……」他既厭惡又心痛地擰緊了眉頭。「都腫起來了。那畜生下手就不懂得輕一點嗎?」
跫音不知所措地眨巴著眼睛,輕聲安慰道﹕「我無礙,流光大人勿憂心。」
手按上那人肩頭,跫音默然瞅著欲言又止的流光,目光流轉,視線終是落在正廳的案頭上,意有所指。流光深知做事得分緩急輕重,只得訕訕把已撫上她頰旁青絲的手收回袖裡,嘆道﹕「開始工作吧。」
天庭賦予牛頭馬面向各地冥府徵稅及監管業績之職,故流光與跫音是文官,名義上隸屬於冥世神明之一的東嶽大帝。然而,二人均聽命於西王母,所撰寫之報告毋須經由東君審核,可直接上繳至上殿予西王母。不少神明因而視二人為王母大人的走狗,專責刺探、告密,身份並不光采。
又到了盤查、抄帳的時候。
是日,二人向閻羅王要過當季的業績報告,核對及銷毀了大筆帳目,剛從地府折返至天庭的審判閣,打算整理一番,交由王母大人過目。不料遇上流光的師傅天蓬元帥,胡鬧了一會才得以脫身。
跫音從藤木書架拿下一軸宣紙,抽出兩尺有餘置於案頭上,首尾各以一條墨玉鎮石壓平,又轉身取過一台端硯,注入清水,手執墨條細細地研磨起來。
另一邊廂,流光自寬袖裡卸下數本抄寫完畢的帳簿,各自翻到以小銅尺標記起來的頁面,準備整合、彙編。他手執寬袖,提起慣用的斑竹軟毫毛筆,將筆尖壓向硯石吸飽了墨水,吐氣凝神,方才立起筆桿,下筆飛快,字體蒼勁有力。
跫音一直在旁待候,裁剪、換紙、磨墨、審數、捲紙、入套、綁帶,每每做得一絲不苟、有條不紊。忙了一陣,見案頭上捲軸堆得差不多了,跫音特意交代一聲,逕自懷抱一捆報告走出審判閣,步向雲霧環繞的上殿,等候西王母的召見。
此番流程已奉行多時,一如尋常。跫音萬萬沒想到,待她面見歸來,閣內已成另一副光景。
「流光大人?」
跫音呆立半晌,才懂得俯身拾起腳邊一疊披散開來的宣紙,拍去灰塵,置於架上。她游目四顧,地下大廳不見流光蹤影,案頭上凌亂不堪,似是經歷了暴風吹刮。走近一瞧,只見筆尖分叉,軟毫已成禿筆。紙上角落處遺下一灘濃稠的墨跡,顯得份外刺眼。細讀數句,只覺字跡紊亂,不知所云,句末連字也沒寫好便擱筆了。
這份宣紙是廢了。
跫音悵然嘆氣,重新架好傾倒的筆架,便轉身上樓尋人去。閣內藤架林立,藏書萬卷,到處不見人影。跫音順著木梯攀上飛簷,最後在樓頂覓得了流光。她踏上厚實的瓦片,隱去了氣息靠近那道清冷如月的身影。
「您偷了酒,天蓬大人會生氣吧。」
流光聞聲一驚,肩膀一抖,差點摔了手中的陶瓷酒碗。
「妳到哪兒去了?」他回首瞥了來人一眼,聲線低沈,擺明對跫音擅自離去一事感到納悶,心裡犯愁著,但顧及她心情,不好發作。
「先給王母大人送去一批報告。王母大人催促多時,實在不好拖延。」
「為何不叫上我?」
跫音見流光仰頭乾了一碗酒,狀甚悲憤,心中靈思數轉,想是她交代之時適逢那人心煩意亂,沒聽著,便撒謊道﹕「流光大人忙著,跫音不忍打擾。」
靜默片刻,流光一手探向埕口,低聲求道﹕「過來陪我喝酒。」
跫音心繫工作,本想一口回絕,卻始終不忍拂了他的意,尤其當日在地府心已傷過了一回。她輕移蓮步,雙手接過酒碗,任那人為她斟酒,算是答應了。
此酒香氣濃郁,稍一靠近,一股空谷幽蘭似的芳香已撲鼻而來,讓久未碰酒的跫音不由得懵了一陣,未飲先醉。流光抬起酒埕,一束清泉自罈裡落入碗中,於碗底打旋翻滾,清冽無比,香氣更烈。如天蓬元帥所言,此酒確是一等一的好酒。
跫音昔日生於煙花之地,吃酒、行酒令之事,尚算識得。雖然還未賣身上契,但亦不知陪客醉過多少回。是以她淺嚐一口,覺得入口綿柔、味道合意,便乾脆閉目乾了。
「好酒。」待緩過一口氣後,跫音讚道,以袖子印了印濕潤的嘴角。
酒碗隨意地擱在瓦片之上,兩物相踫,叮咚一聲,聽來清脆悅耳,餘音瞬即隨風散去,遺下一瓦頂寂靜。
流光盤腿而坐,披頭散髮,髮帶不知去向,衣襟鬆動,似是耐不住燠熱。扇尾的流蘇纏成一團,像那人心亂如麻一般,藏在黑袍之間,透點腥紅,更添惆悵。跫音見那人失神望向無邊無際的東海,三魂掉了七魄,只得順著他的視線摸去。念著身旁那人,數著腕上的佛珠,細味這二百餘年的種種,也在剎那間出了神。
對她而言,那是一場毫無意義的遊戲。
對他而言,那是一場關乎仕途的賭局。
在那一年的佛珠少女比賽中,天庭指派天蓬元帥作為跫音的護法,初次見面卻是見著了他的徒弟流光。她母親是江南名妓,從小在青樓長大,被選中成為佛珠少女之時,正要準備賣身,前途可謂黯淡無光。她無欲無求,無憂無怖,是故面對如此巨變仍能泰然處之。
跫音與那人對答數句,隨後閉口不言,溫順、恬靜有如大家閨秀,不知那人對她上了心。
第二次見面,是在鐵道旅館的冥世迷宮。流光中途代替本來的關主出戰,迅速淘汰掉半數她拚了命護著的佛珠少女。後來,他營造的死亡幻象連臨危不亂者如她也差點著了道兒,但她終是守住了,成為那場比賽的優勝者之一,順利晉級。
只是她變了。
跫音自問出身卑微,青樓裡複雜的人際關係早已讓她看破世情,明瞭逆來順受乃最基本的生存之道。她早就不在乎自己了。只要能在比賽中堅守正道,助他人度過難關,即使自身毀滅,也甘之如飴。
為此,對尚且偷生的自己,她憎惡不已。壓抑的情緒突然一瀉千里,她匍匐在地,痛哭失聲。
「如若有幸勝出,來找我。」
聽得那把熟悉的聲音,跫音一怔,急急回首,然而身後空蕩蕩的,不見一物。她不解地摩娑著凌亂的秀髮,朦朧間,好像看見了一個若隱若現的身影,御著山嵐,飄然遠去。
至今,她仍然記得那一席話。
還有,那人墨衣。
墨衣青絲,仙風道骨,踽踽獨行。
既然無處可去、無家可歸,那便隨那人去了唄。
一跟,就跟了兩百多年。
「剛才在師傅面前急於與妳撇清關係,妳不會生氣吧?」流光忽然問道。
「不會。」
跫音一貫平淡如水的回答,讓流光放了心,於是提起酒埕為自己斟酒,再度舉杯。
「流光大人,您別要喝多了。」
流光垂眼盯著跫音攀上他前臂的玉手,心念一轉,將幾近滿溢的酒碗遞到那人跟前,淡然道﹕「那妳代我喝這一杯。」
跫音自是沒有推卻,面不改容地乾了第二碗。雖然此酒入口甘甜,落喉綿柔,但是後勁既猛且長。跫音酒力不勝從前,勉強乾過這一杯,眼角不住泛起了淚花。
「妳真傻!」流光輕斥道,指腹已然按上那人眼梢,拭去了點點淚光。
「只是捨不得,不忍浪費了這碗好酒。」跫音虛掩著嘴巴,小聲應答。等後勁散去,才抬起一雙翦水黑眸,眼裡沒有別的,盡是關切之情,眙得流光羞愧萬分,心中騷動不已。
猶記得,他在退下關主之位後,曾立誓不再教她哭泣。無論將來二人是否分隔兩地,也要守她、護她一輩子。如今竟因工作上的不如意,而起了特意犯錯以換取罷黜的念頭,當真罪該萬死!憶起如煙往事,他喚了她本名,柔情似水,情真意切。跫音未料得那人此番舉動,竟瞠目結舌,一時之間不知作何反應。
「那麼久以前的事,您還記著?」最後,她只問了一句,心頭止不住的甜蜜。
「不久、不久,恍如昨日。」流光側過蒼白如雪的臉龐,髮絲蓋臉,仍可見臉上帶著一抹微笑,真摯誠懇。跫音見了,不覺也嘴角含笑,手伸向那人腰間抽出那柄玉竹摺扇,唰的一聲把扇子甩了開來,深思地複誦著﹕
「恍如昨日、恍如昨日……」
跫音手執扇骨,轉腰擺扇,體態柔美,眼神清明,如墨似染,緩緩掃過潔白如霜的扇面,像要瞧出個名目來。
「茫了今宵。」
跫音皓腕一抖,霍地收扇,扇尖直指前方伸手不見五指之處,流蘇飄散,輕纏墨衣,朱唇輕啟,唸道﹕
「且看明朝!」
縱然前路難行,堪比蜀道,只要二人攜手,互相照應,終能到達那未竟之地。
應當如此。
「就依妳吧。」流光釋然一笑,昂首乾了杯中物。
慶許,今夜確是醉了。
‧後記‧
21/12/2014
謝謝看畢全文
寫習慣了翻譯小說體,寫白話古風想跳樓,真的很想跳樓。其實對中華文化一竅不通,歡迎賜教 OTZ
袖子跟裙底一樣是異次元空間這一點大家都懂的吧?
天蓬元帥 OOC 的話對不起 (跪
眾神明抬頭一瞧,只見兩道黑如濃墨的身影乘著翻滾的氣流緩步而下。
為首的男子眉清目秀、膚色白晢,頭上長有一對牛角,色澤深藍,形如彎刀。他鳳眼微瞇,薄唇緊抿,散漫的神情更顯冷漠。身後的女子臉上掛著一副馬臉面具,面容不可見。她一頭長髮盤挽成髻,以髮簪固定,簪子綴有小巧的淺紫色垂墜,隨風搖曳,甚是可愛。二人身穿墨衣喪服,是為地府的牛頭馬面 ── 流光與跫音。
流光鞋履剛踩到地上,便邁開大步朝東方的審判閣走去,一刻也沒有停留。換作平常,雖則公務纏身、分身不暇,他仍會駐足片刻,與三五成群地聚在正殿周圍的神明寒喧幾句、應酬應酬。
眾神明並無大動作,只是興味索然地睨了急步追上流光步伐的女子一眼,拾回遺落的句尾,再度竊竊私語起來。
二人熟練地走過曲折蜿蜒的廊道,漸漸進入人湮稀少的地段。
跫音腳下不敢怠慢,始終緊跟在流光身後。躲在面具後的一對黑瞳不時瞅著怒氣沖沖的背影,不發一言,憂心之至。她隨流光拐過一個轉角,心裡兀自思量著,不料眼前那人腳下忽頓,害她險些兒一頭栽上去。
「流光大人?」跫音從後輕觸對方衣角,想要慰問一番,眼角卻瞥見前方來了一個讓人頭痛不已的人物,於是趕緊住了口。
通往審判閣的木橋上倚著一名彪形大漢。頭頂小玄冠,身披重金甲,腰配長劍,目光如炬,自是顯得勇武不凡,豪氣干雲,來人乃天庭有名的神將 ── 天蓬元帥。
「嘿,流光!你回來啦!」天蓬見久候多時的徒弟終於出現,不覺喜上眉梢。他懷裡抱著一罈酒,大搖大擺地朝二人走來。「我帶了好東西來,要一起喝嗎?」
流光心裡不悅,眉頭緊蹙。
未及拒絕,天蓬已指著他身後的跫音朗笑道﹕「當然啦!小女孩也可以一起喝,喝酒這回事人多才盡興呀!」
「不用了。徒兒還有要事,恐怕得請您獨酌了。」流光恭敬地垂首回答,負在身後、埋在袖裡的手指卻扣得死緊。
「雖然比不上蟠桃會的桂花酒,但依然是一等一的好酒喔!吶,很香吧?」天蓬咧嘴一笑,伸長手臂在徒弟面前把沈重的酒埕搖得跟手執小銅鈴沒兩樣。
流光按捺不住,閉目沈思片刻,終是開口譏諷道﹕「不事生產也能長領俸祿的寄生蟲給我死一邊腐爛去,別要玷污了我家門口。」
聞之,天蓬那個燦爛的笑容霎時僵在臉上,滿腔怒火化成一股凌厲劍氣,從身側迸射而出,威勢迫人。跫音暗叫一聲糟糕,不住退了一步以護自己周全。
「怎麼看都是加班加到變殘廢的人早點歸西吧?瞧你這副醜不啦嘰、骨瘦如柴的模樣,真見著了孟婆,恐怕她也會嚇得花容失色,忍不住一口氣乾了為你準備的孟婆湯哩。」天蓬一下子捏上了流光的頭顱,出手快如閃電,接著厲聲喝道﹕「你這只忘恩負義的大笨牛!難得師傅好聲好氣請你喝酒,你不領情就算了,還口出惡言!別說為師我沒有關照你,臭小子!」
「再不放手徒兒要臭死您了,師傅。」流光陰沈地喊了一聲。他一手徒勞無功地扯著師傅不動如山的手腕,一手忿忿不平地握成了拳頭,白了那人一眼。「今天別惹我。」
「喔,小屁孩心情不好啊。」天蓬粗聲粗氣地嘶吼起來,那副氣得扭曲的面容都快要貼上徒弟的鼻頭了。「你以為這裡心情不好的人只有你一個嗎?你知道我在這裡等了多久嗎?王母大人的侍女還在蓮花池那邊等著我呢!害為師今天泡不到女人,你要怎麼補償啊?當坐騎我還嫌你只懂吃草走得慢!沒用!」
「什麼樣的師傅教出什麼樣的徒弟。敢動王母大人的人,你還是等著被她埋到蟠桃園裡當肥料吧。說不定比現在這個充門面擺設的樣子更有用呢!」儘管流光使盡了吃奶的力氣去拉師傅的手臂,它還是沒有移動分毫。師傅壯碩的手臂好像在自己的頭上生了根,怎麼拔也拔不走。「嘖!只懂玩女人的死酒鬼滾開啦──」
「哼!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總比人在身邊卻不敢告白強。」
流光眼前一花、手下一鬆,本該佇立跟前的師傅早已閃身繞到他背後。他猛然回首,神色慌亂,手才搭上腰間,又被眼前所見嚇得呆若木雞。只見天蓬戲謔地摸上了跫音細緻的下顎,鼻翼歙張,嗅聞了一陣,面帶淫笑。
「好清雅的梅香!我看流光過了這麼多年還是不敢踫妳吧?小女孩。」
「天蓬大人,您弄痛我了。請您放手。」
跫音的下頜被對方捏得變了形,說話有點口齒不清。面對昔日助她贏過佛珠少女比賽的護法,雖然她口裡畢恭畢敬地喊著敬稱,但是眼神倔強,沒有一絲屈服在其淫威下的意思。
天蓬賊笑幾聲,正要有所動作,一把玉竹摺扇「啪」的一聲毫不客氣地抵上了他腕間。
「把你的髒手拿開,休要踫她。」
流光瞇起一雙龍眉鳳目,搭在扇骨上的指節如小丘般突起,用力得微微發抖。流光心知肚明,與貴為天界神將的師傅打將起來,毫無武學根底的自己必然落得慘敗的下場,此番動作卻是做得行雲流水,未見半點猶豫。
天蓬收起恃勢凌人的氣焰,斂起不正經的笑容,換上了揣度的眼神。
「你果然對小女孩有意思吧,臭小子。做過了沒有?」
「我與跫音清清白白,天地可鑑,日月為證。」流光一臉凝冷,扇骨再度重重壓下,沈聲喝道﹕「給我拿開。」
天蓬雙目失焦,一臉深思。跫音見機不可失,立時低頭迴避,安份地站到流光身後。她重新覆好馬臉面具,模樣溫婉乖順,看不出情緒。見狀,流光才滿臉戒心地收回摺扇,將之插回腰側,一手慣性地勾過壓在腰間緞帶下的細長流蘇,撥到身後。
「王母大人盯得正緊,別礙著我們做事。」
「你不怕我稟報給王母大人嗎?」天蓬苦笑著問。
流光嘴角微彎,冷冷地遺下一句「多事」就拂袖而去。靜立在旁的跫音對著天蓬元帥福了一福,眼神閃爍,滿臉歉意。
熟知她耿直性格的流光頭也不回地喚道﹕「跫音,回閣。」
「是。」
木橋盡頭處建有一座三層高樓,樓體以方木相互交疊而成,成豎井狀,層間環樓加設平台,可極目遠眺周遭景色;又見各處翹角飛舉,瓦片交錯重疊,別有一番雅意。樓高而樸實,看不出功用,只門上懸了一副桃木匾額,題有「審判閣」三字,宣示此樓乃王母大人御賜予牛頭馬面的辦公之地。恁天蓬元帥如何膽大包天,亦不能擅闖。
流光跨步入閣,跫音緊隨其後,接著俯首將門扉緊緊合上。門一關上,她頓覺如釋重負,少有地輕嘆一聲。心神不寧之際,流光一把掀起了她的馬臉面具,伸出微冷的指尖抬起她的下巴,上下左右地擺弄著。不同於師傅粗暴的動作,流光只是溫柔而仔細地檢查了個遍,一門心思盡落在異常泛紅的腮頰上。
「哎,看看妳的臉……」他既厭惡又心痛地擰緊了眉頭。「都腫起來了。那畜生下手就不懂得輕一點嗎?」
跫音不知所措地眨巴著眼睛,輕聲安慰道﹕「我無礙,流光大人勿憂心。」
手按上那人肩頭,跫音默然瞅著欲言又止的流光,目光流轉,視線終是落在正廳的案頭上,意有所指。流光深知做事得分緩急輕重,只得訕訕把已撫上她頰旁青絲的手收回袖裡,嘆道﹕「開始工作吧。」
天庭賦予牛頭馬面向各地冥府徵稅及監管業績之職,故流光與跫音是文官,名義上隸屬於冥世神明之一的東嶽大帝。然而,二人均聽命於西王母,所撰寫之報告毋須經由東君審核,可直接上繳至上殿予西王母。不少神明因而視二人為王母大人的走狗,專責刺探、告密,身份並不光采。
又到了盤查、抄帳的時候。
是日,二人向閻羅王要過當季的業績報告,核對及銷毀了大筆帳目,剛從地府折返至天庭的審判閣,打算整理一番,交由王母大人過目。不料遇上流光的師傅天蓬元帥,胡鬧了一會才得以脫身。
跫音從藤木書架拿下一軸宣紙,抽出兩尺有餘置於案頭上,首尾各以一條墨玉鎮石壓平,又轉身取過一台端硯,注入清水,手執墨條細細地研磨起來。
另一邊廂,流光自寬袖裡卸下數本抄寫完畢的帳簿,各自翻到以小銅尺標記起來的頁面,準備整合、彙編。他手執寬袖,提起慣用的斑竹軟毫毛筆,將筆尖壓向硯石吸飽了墨水,吐氣凝神,方才立起筆桿,下筆飛快,字體蒼勁有力。
跫音一直在旁待候,裁剪、換紙、磨墨、審數、捲紙、入套、綁帶,每每做得一絲不苟、有條不紊。忙了一陣,見案頭上捲軸堆得差不多了,跫音特意交代一聲,逕自懷抱一捆報告走出審判閣,步向雲霧環繞的上殿,等候西王母的召見。
此番流程已奉行多時,一如尋常。跫音萬萬沒想到,待她面見歸來,閣內已成另一副光景。
「流光大人?」
跫音呆立半晌,才懂得俯身拾起腳邊一疊披散開來的宣紙,拍去灰塵,置於架上。她游目四顧,地下大廳不見流光蹤影,案頭上凌亂不堪,似是經歷了暴風吹刮。走近一瞧,只見筆尖分叉,軟毫已成禿筆。紙上角落處遺下一灘濃稠的墨跡,顯得份外刺眼。細讀數句,只覺字跡紊亂,不知所云,句末連字也沒寫好便擱筆了。
這份宣紙是廢了。
跫音悵然嘆氣,重新架好傾倒的筆架,便轉身上樓尋人去。閣內藤架林立,藏書萬卷,到處不見人影。跫音順著木梯攀上飛簷,最後在樓頂覓得了流光。她踏上厚實的瓦片,隱去了氣息靠近那道清冷如月的身影。
「您偷了酒,天蓬大人會生氣吧。」
流光聞聲一驚,肩膀一抖,差點摔了手中的陶瓷酒碗。
「妳到哪兒去了?」他回首瞥了來人一眼,聲線低沈,擺明對跫音擅自離去一事感到納悶,心裡犯愁著,但顧及她心情,不好發作。
「先給王母大人送去一批報告。王母大人催促多時,實在不好拖延。」
「為何不叫上我?」
跫音見流光仰頭乾了一碗酒,狀甚悲憤,心中靈思數轉,想是她交代之時適逢那人心煩意亂,沒聽著,便撒謊道﹕「流光大人忙著,跫音不忍打擾。」
靜默片刻,流光一手探向埕口,低聲求道﹕「過來陪我喝酒。」
跫音心繫工作,本想一口回絕,卻始終不忍拂了他的意,尤其當日在地府心已傷過了一回。她輕移蓮步,雙手接過酒碗,任那人為她斟酒,算是答應了。
此酒香氣濃郁,稍一靠近,一股空谷幽蘭似的芳香已撲鼻而來,讓久未碰酒的跫音不由得懵了一陣,未飲先醉。流光抬起酒埕,一束清泉自罈裡落入碗中,於碗底打旋翻滾,清冽無比,香氣更烈。如天蓬元帥所言,此酒確是一等一的好酒。
跫音昔日生於煙花之地,吃酒、行酒令之事,尚算識得。雖然還未賣身上契,但亦不知陪客醉過多少回。是以她淺嚐一口,覺得入口綿柔、味道合意,便乾脆閉目乾了。
「好酒。」待緩過一口氣後,跫音讚道,以袖子印了印濕潤的嘴角。
酒碗隨意地擱在瓦片之上,兩物相踫,叮咚一聲,聽來清脆悅耳,餘音瞬即隨風散去,遺下一瓦頂寂靜。
流光盤腿而坐,披頭散髮,髮帶不知去向,衣襟鬆動,似是耐不住燠熱。扇尾的流蘇纏成一團,像那人心亂如麻一般,藏在黑袍之間,透點腥紅,更添惆悵。跫音見那人失神望向無邊無際的東海,三魂掉了七魄,只得順著他的視線摸去。念著身旁那人,數著腕上的佛珠,細味這二百餘年的種種,也在剎那間出了神。
對她而言,那是一場毫無意義的遊戲。
對他而言,那是一場關乎仕途的賭局。
在那一年的佛珠少女比賽中,天庭指派天蓬元帥作為跫音的護法,初次見面卻是見著了他的徒弟流光。她母親是江南名妓,從小在青樓長大,被選中成為佛珠少女之時,正要準備賣身,前途可謂黯淡無光。她無欲無求,無憂無怖,是故面對如此巨變仍能泰然處之。
跫音與那人對答數句,隨後閉口不言,溫順、恬靜有如大家閨秀,不知那人對她上了心。
第二次見面,是在鐵道旅館的冥世迷宮。流光中途代替本來的關主出戰,迅速淘汰掉半數她拚了命護著的佛珠少女。後來,他營造的死亡幻象連臨危不亂者如她也差點著了道兒,但她終是守住了,成為那場比賽的優勝者之一,順利晉級。
只是她變了。
跫音自問出身卑微,青樓裡複雜的人際關係早已讓她看破世情,明瞭逆來順受乃最基本的生存之道。她早就不在乎自己了。只要能在比賽中堅守正道,助他人度過難關,即使自身毀滅,也甘之如飴。
為此,對尚且偷生的自己,她憎惡不已。壓抑的情緒突然一瀉千里,她匍匐在地,痛哭失聲。
「如若有幸勝出,來找我。」
聽得那把熟悉的聲音,跫音一怔,急急回首,然而身後空蕩蕩的,不見一物。她不解地摩娑著凌亂的秀髮,朦朧間,好像看見了一個若隱若現的身影,御著山嵐,飄然遠去。
至今,她仍然記得那一席話。
還有,那人墨衣。
墨衣青絲,仙風道骨,踽踽獨行。
既然無處可去、無家可歸,那便隨那人去了唄。
一跟,就跟了兩百多年。
「剛才在師傅面前急於與妳撇清關係,妳不會生氣吧?」流光忽然問道。
「不會。」
跫音一貫平淡如水的回答,讓流光放了心,於是提起酒埕為自己斟酒,再度舉杯。
「流光大人,您別要喝多了。」
流光垂眼盯著跫音攀上他前臂的玉手,心念一轉,將幾近滿溢的酒碗遞到那人跟前,淡然道﹕「那妳代我喝這一杯。」
跫音自是沒有推卻,面不改容地乾了第二碗。雖然此酒入口甘甜,落喉綿柔,但是後勁既猛且長。跫音酒力不勝從前,勉強乾過這一杯,眼角不住泛起了淚花。
「妳真傻!」流光輕斥道,指腹已然按上那人眼梢,拭去了點點淚光。
「只是捨不得,不忍浪費了這碗好酒。」跫音虛掩著嘴巴,小聲應答。等後勁散去,才抬起一雙翦水黑眸,眼裡沒有別的,盡是關切之情,眙得流光羞愧萬分,心中騷動不已。
猶記得,他在退下關主之位後,曾立誓不再教她哭泣。無論將來二人是否分隔兩地,也要守她、護她一輩子。如今竟因工作上的不如意,而起了特意犯錯以換取罷黜的念頭,當真罪該萬死!憶起如煙往事,他喚了她本名,柔情似水,情真意切。跫音未料得那人此番舉動,竟瞠目結舌,一時之間不知作何反應。
「那麼久以前的事,您還記著?」最後,她只問了一句,心頭止不住的甜蜜。
「不久、不久,恍如昨日。」流光側過蒼白如雪的臉龐,髮絲蓋臉,仍可見臉上帶著一抹微笑,真摯誠懇。跫音見了,不覺也嘴角含笑,手伸向那人腰間抽出那柄玉竹摺扇,唰的一聲把扇子甩了開來,深思地複誦著﹕
「恍如昨日、恍如昨日……」
跫音手執扇骨,轉腰擺扇,體態柔美,眼神清明,如墨似染,緩緩掃過潔白如霜的扇面,像要瞧出個名目來。
「茫了今宵。」
跫音皓腕一抖,霍地收扇,扇尖直指前方伸手不見五指之處,流蘇飄散,輕纏墨衣,朱唇輕啟,唸道﹕
「且看明朝!」
縱然前路難行,堪比蜀道,只要二人攜手,互相照應,終能到達那未竟之地。
應當如此。
「就依妳吧。」流光釋然一笑,昂首乾了杯中物。
慶許,今夜確是醉了。
‧後記‧
21/12/2014
謝謝看畢全文
寫習慣了翻譯小說體,寫白話古風想跳樓,真的很想跳樓。其實對中華文化一竅不通,歡迎賜教 OTZ
袖子跟裙底一樣是異次元空間這一點大家都懂的吧?
天蓬元帥 OOC 的話對不起 (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