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Minority and The Majority‧少與眾》
── 獻給荒川弘老師、鋼鍊迷、佐莎迷
配對﹕Roy Mustang / Riza Hawkeye
說明﹕重看第九冊,再看第二部分 ── 我讓他們稱呼彼此的軍函那麼多次幹嘛超多餘的 囧
結局可能很爛對不起,這陣子有點精神渙散 (死) (命去了半條嘎 ── 開始懷疑《布●古茲的北壁》和《共●》絕對會要了我的命 OTZ)
這次的英文標題跟上次一樣有兩層意義
── 獻給荒川弘老師、鋼鍊迷、佐莎迷
配對﹕Roy Mustang / Riza Hawkeye
說明﹕重看第九冊,再看第二部分 ── 我讓他們稱呼彼此的軍函那麼多次幹嘛超多餘的 囧
結局可能很爛對不起,這陣子有點精神渙散 (死) (命去了半條嘎 ── 開始懷疑《布●古茲的北壁》和《共●》絕對會要了我的命 OTZ)
這次的英文標題跟上次一樣有兩層意義
To War
『王之手乃醫者之手。』 ── 《魔戒三部曲》 托爾金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這種與川流不息的車道比較顯得更繁囂的寧靜,屬於容易讓人失去行動性的沈默暴動。它讓莉莎頓悟到這個世界沒有戰場是大相逕庭的。每個戰場的性質都足以與彼此分庭抗禮,無論那是一場凱旋而歸的勝仗,還是一場慘絕人寰的敗仗。
都是無差別屠殺。
她曾經在埋伏的廢墟遭到敵方密集的攻擊,製作簡陋的炸彈和手榴彈一群接一群地投進國軍影子所覆上的頹垣敗瓦,偶爾夾雜的照明彈發出刺目強光,照得影子完全埋沒在土裡,響徹雲霄的轟隆聲宛如宣佈世界末日的審判正要召開。莉莎感到尖銳的碎片不斷打在臉龐上,身體被巨大的衝擊波撞擊得如同斷線風箏,不由自主地向後拉扯,而後重重地落在堅硬的石牆上。她狼狽而痛苦地俯伏在地,接連爆炸的巨響瞬間模糊了她的聽力。
兩點鐘方向,距離莉莎的所在地大約七米處投下了另一場凶猛的轟炸,激起陣陣朝高空斜飛的沙瀑。盛著易燃液體的玻璃瓶劃過夜空像是殞落的流星雨,然後在夜裡綻放出橙黃花朵的衝鋒槍子彈與破碎的平房木屑、麻布沙包、軍服血肉洋洋灑灑地撒滿一地,火焰舞動著如邪魔的鬼影。被沙石接二連三敲打過頭顱的莉莎恍惚地抬起頭,眼前漫天烽火的景象開始無聲地扭曲、迴旋、切合、交疊、變形,她動作遲緩地褪去阻擋視線的風衣兜帽,凌亂的髮絲與睫毛沾上飄降的灰塵與煙硝。
她的身體直接感受著地面劇烈的震動,彷彿神明正在宣示衪的領土被侵犯的憤怒。他們,亞美斯特利斯的國軍,是一群圍困在羊欄裡的待宰羔羊,將要被試著平息衪的怒氣的伊修巴爾暴民奉上祭壇,以祭祀護佑他們的伊修巴拉神。突然失去平常倚賴甚重的聽覺,使她的神智跟身處的戰場一樣,雜亂無章了好一陣子,直至蕾貝卡激動地把「撤退」的唇語重覆了好幾遍,她才會意過來,從漫天飛沙走石的混亂環境中與戰友並肩,匍匐著前進,試圖尋找一處堅固的隱蔽場所進行還擊 ── 她永遠記得這一種廣闊而空洞的靜默。
就像撒旦的耳語無時無刻緊跟在身旁。
第三研究所地下的廊道很安靜。莉莎艱難地用沒有受傷的右手支撐起自己的身體,蒼白的頸項殘留著被勒緊的傷痕與窒息感。她喘著氣凝視不遠處的那一團翻滾著的寂靜。她的棕眸在熊熊烈火的映照下變得同樣鮮紅,起伏攀迭的光與影因著上千高溫的熱氣蒸騰,在虹膜上留下一條條拖邐的尾巴,有如描繪在浴室鏡子上把「矛盾」一詞實體化的秀麗字樣﹕原諒?不原諒?
這個與性命攸關的抉擇,命運並沒有操控權,操控權掌握在她的掌心裡,裁決背後的理由緊繫著他們的過去,也許還有未來。莉莎選擇了在翌日推開辦公室的門,告知他斯卡再度活躍的消息,告訴他一切還在容許的範圍內,表示她仍然全心相信他。
她選擇了前者。
── 而眼前不住彎曲歪斜的安比渾身漆黑,如同破曉前最深沉的夜色。那是同樣屬於他的眼睛的墨黑,如今卻這麼陌生。
人造人瞠然驟睜的雙目藏不住震驚,提醒了莉莎,原來一切離她這麼近,根本不是一段早已沈沒在浩瀚腦海裡需要回溯的記憶。國家鍊金術師輕鬆地弭平的戰區、炙熱得讓人暈眩的中午陽光、焚燒著怒火的恐懼眼神、執行制裁的零落槍響…… 安比的四肢與部分軀幹遭到無情的火焰燃燒,化成細碎的煙塵在這燠熱難耐的空間隨著亂竄的氣流魂飛魄散,構成「嫉妒」這名人造人的物質正在一點一滴地消逝。
莉莎聽不見一個靈魂回歸前該拚命發出的吶喊或是得以卸下重擔的低泣,但她彷彿目睹了用一輩子的花齡向天堂祈禱的彼岸花的凋零,尖細的花瓣逐一剝落,每一針每一刺都毫不留情地在她的心裡紮根。羅伊以行雲流水的純熟姿態左右手交替地擦出強力的火焰,毫無保留地噴灑著人類與生俱來的憤懣。曾經守護過莉莎的黑暗羽翼正要隨著路西法的墮天而摔碎。她可以從羅伊蒙上陰影的眼睛讀取到深深刻印在父親眸中的古老文字,曾經貼服地依偎著父親袍子的虛幻形體就是佔據羅伊內心的「獸」,填滿了他的孤獨,同時挖掘他的空虛。
莉莎犯過同樣的錯誤。
她戴上了涅墨西斯 (註十一) 用以降下報應的猙獰面具。轉化為黑夜女兒的她暴怒地舉起手中僅有的武器不假思索地進行復仇,不斷擠出槍管的子彈憤恨地吼著復仇對象的名 ── 「賴斯黛」。它們的怒嚎悄靜無聲地溶入了所多瑪 (註十二) 淫亂的溫柔鄉,被一聲聲放盪的呻吟嬌喘蓋過,又蓋過。將她千刀萬剮,剜出她體內的賢者之石捏碎,斬下她擁有變形能力的雙手,反在她身上盛開出一條條刻骨的惡毒鞭痕。直至她令人生厭的剪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範圍。直至她令人生厭的剪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範圍……
莉莎沒有這樣做。她沒有能力這樣做。
「上校。」在地下水道的暗室裡,她接過上司換下的背心和領結,掌心裡躺著一枝沈甸甸的鐵器。「以防萬一。」
對方罕有地微偏著腦袋,凝視著鐵器反光的表面像是凝視著一幀幀發黃的舊照片。最終,他唇邊一道促狹的微笑婉拒了副官的好意。「不,妳留著。」
是的,羅伊‧馬斯坦古上校的手槍永遠上膛,不會出現渴望大開殺戒卻發現彈匣空空如也的窘局。
他跨步上前用厚重的軍靴踩上打回原型的安比,邊從嘴裡吐出辛辣的言詞嘲諷、侮辱,邊使勁搓壓腳底下面目可憎的穢物,似乎從對方悲慟不已的求饒聲中獲取了暴虐的快感。他現在跟那些高傲地踐踏少數民族尊嚴的國軍走狗有什麼分別?他們在伊修巴爾的土地上胡作非為,為一場小戰的報捷而狂歡慶祝;他們撕碎無助婦孺的衣衫,發出猥瑣的粗獷淫笑;他們把武僧的屍體掉在曠野填塞野狗的牙縫,殘酷地朝伊修巴爾籍的同袍吐口水,嘲笑他們的愚昧無知。
長久以來,莉莎在一旁屏氣凝神地等待,等待伸手摸上掛在腋下的左輪手槍的適當時機來到。從修茲准將的葬禮結束的那一刻起,他和她之間的承諾早已不是原諒不原諒、偏離不偏離的問題了,上司的失控與回歸關乎一個艱苦的儀式能否順利結束 ── 跨過這以馬斯‧修茲的屍骨及愧疚加諸身上的責任感所堆疊而成的篝火,卸下腐朽的軀殼浴火重生,或是被仇恨創造的孽障之火纏繞,痛苦地扭動著死去。她答應了,絕對不會讓他淪陷。
「鋼,把那傢伙交給我!」
愛德華捉著安比的手震顫了一下,他驚恐地吞著口水,好像這樣能夠潤滑因緊張而收縮得更厲害的乾澀喉嚨。他壓低頭顱,以拳擊手等待鐘聲響起前朝對手投放的凶狠眼神回盯著狂暴的羅伊,沈聲道﹕「我拒絕。他經已被你燒得毫無還手之力了,沒必要……」
「廢話!把安比那混帳東西還給我!我和他之間還有未解決的事!誰也別想阻止我!」羅伊的五指屈成雄獅的利爪,左臂一遞將脅迫力送到愛德華的跟前,遭怒氣刮破的喉間含糊地擠出沙啞的低音,兩者均帶著裸露的威脅意味。「豆丁,我勸你放聰明點。把他交給我!」
「上校,請您退下。」莉莎跟隨上司的步伐警戒地踏前一步,她提高左輪手槍,讓槍管再度對準他的後腦枃。「假如您身體任何一部分再移動分毫,我便履行當初的承諾向您開槍。」
「這個時候還管什麼承諾不承諾的!你們還不明白嗎!那傢伙殺了修茲!我要他付出同等的代價!」他就像一個鬧彆扭、發脾氣的小孩子,尖銳地嘶叫道﹕「我要他死!我要他死在我手裡!」
「笨、笨蛋!」愛德華壓下怨氣,不甘示弱地回吼道﹕「清醒一點吧!准將不會希望你這樣做的!」
「你們試圖阻止我的話,我連你們也一起殺了!」
「夠了。請您住手。」莉莎冰冷的聲線如不費吹灰之力穿過微小針孔的絲線般,柔軟無骨地穿插進盛怒的抹殺宣言與激動的駁斥勸說之間,壓止了許多於空中浮游、交纏的思緒 ── 這次冰涼的堅硬觸感實實在在地抵上了羅伊的頸椎,只要莉莎的食指稍為用力,他便會帶著眾人的期許、婉惜與遺憾癱倒在三人面前。「別對愛華他們施壓。您只管針對我。」她悄悄地動了動感到疼痛與麻痺的左手測試手臂的可動性,迫切地發出了最後通牒﹕「安比的事情請交給屬下處理。請您把發火手套脫……」
「妳嘮嘮叨叨的說夠了沒有!給我閉嘴!」羅伊毫無預警地迴過身來,伸手揪住了莉莎的衣領。傷口突然的劇痛導致莉莎一瞬間的遲疑,為對方製造了奪回主導權的機會,但經過嚴格訓練的反射神經讓她亡羊補牢地迅速變換了槍管的角度,狠狠頂上了羅伊的咽喉。此時,羅伊的聲音卻沈靜了下來。他竟然選擇漠視融蝕在喉結之上的森寒警告,鬆開了副官的衣領,烏黑的眼眸斜睨著她,冷酷無情地說著墮天使的妖言魔語﹕「我說過,我一個人就能宰掉那廢物,妳硬是要拿槍指著我的話,大不了大家一起來個玉石俱焚。我們全都死在這裡好了。」他猛地將右手高舉,於指腹間暗暗迴旋的浩然氣勢似是戰爭的號角將要響起,叛逆的路西法下令朝聖子攻擊的前一刻。
「這話是您說的。」莉莎一咬牙,捻在扳機上的食指決絕地運力。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如果我偏離了正軌,妳就親手射殺我。我授予妳如此做的權限。莉莎的胸口痙攣起來,硫酸灼爛皮膚一般的痛楚腐蝕著她的神經,但是準備執行死刑的右手盡責地沒有發抖。她不是中世紀負責舉起巨斧輕鬆地斬掉異教徒頭顱的行刑手,可以毫無顧忌地痛下殺手。她快要溺斃在羅伊遺下的每個影像裡,像是被海藻纏著腳踝,只能在陰險的暗流中徒勞無功地掙扎吐泡的海上亡魂。她腦內的神經被拉扯至一個人體難以承受的極限,她難過得想吐。
「讓開!」
莉莎還沒來得及倒抽一口涼氣,眼角瞥見一道迅如鴻雁的身影的她便敏捷地側身避過朝地板撲殺的二人。斯卡早已無聲無色地接近羅伊的背後,助跑的衝力加上健壯線條挾帶狠勁的手刀不偏不倚地命中羅伊的頸項,骨頭發出了駭人的劈啪聲,而他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如窒息般的聲響,感到眼前一切均變得慘白。斯卡按著他失去支撐的肩膀,順勢把失去平衡的身體按倒在地板上。在當事人的神智回復清醒以前,他麻利地用愛華臨時鍊成的繩子扎實地捆綁起羅伊以九十度角交疊在背後的雙臂,並扯去了一雙白淨的發火手套。
「上校……」
雙手遭到反扣的羅伊側著臉躺在地上,眉頭痛苦地皺成一團,嘴裡含糊不清地吐出微弱的呻吟,如同宿醉未醒之人的呢喃。他感到頸上留有火辣的鈍痛感,一度麻痺著他的活動能力與辨識能力。有人把膝蓋抵上了他的脊椎,他因著骨頭與骨頭尖端的磨擦而悶哼一聲,接著兩臂被強硬的拉緊固定,雙手接觸到室內悶熱的空氣。意識到自己的行動力受制、連唯一的武器也被奪去的羅伊一下子清醒過來,如發飆的狼崽般怒嗥。
「放開我!你這混蛋!把繩子解開!」
羅伊就像是一尾擱淺在海灘上的鯨魚,奮不顧身地扭動著身軀一度企圖反撲。失去耐心的斯卡索性跨騎在羅伊的背上,一手按壓著他的雙臂,另一手一把抓起他的黑髮,將他的頭顱用力地砸向地板,他低調地「哼」了一聲。在羅伊再次不死心地嘗試擠出失去理性的話語前,斯卡又把他的頭顱甩摔了一次。這次他發出了低低的哀鳴,撐起的腳掌無力地抓刮著地面。莉莎感到喉嚨與四肢猶自被走馬燈似的幻影緊箍著,左肩的傷口連帶呼吸都隱隱作痛起來。
「你的本性經已被怒火扭曲了,焰之鍊金術師。」
「我只知道,」斯卡沈靜的嗓音如若從天而降的神喻,如雷貫耳。暈眩著、渾身疼痛的羅伊則是被聖水潑灑了一身的吸血鬼,狼狽不堪得只能虛弱地掙扎。他難受地閉上了眼睛,眼角的肌肉不住抽搐,盛起從左額角傷處汨汨流出的鮮血。「我無法為他復仇,我失去了作為修茲朋友的資格。」
「『仇恨只會衍生出更多的仇恨』,這個顯淺易明的道理人人都懂,但實際上仇恨蔓延的速度媲美病毒,直至復仇者的肉體、思想或靈魂消亡。我了解你的憤怒,我經歷過身心被復仇意念支配的日子,因此毀滅了很多東西。」
「我現在沒心情聽你說教。」
「那我只好長話短說了。復仇者決意為死者報復的一瞬間,就已經淪為仇敵的殉葬品,等同為敵人、為自己挖了兩個墳墓。國家領導者的寶座不會屬於一個被仇恨沖昏頭腦、目光狹隘的可憐傀儡。」斯卡輕嘆,血紅眼眸的顏色黯淡下來。「看來,我們伊修巴爾人想要在這片土地謀取應有的權益得另謀他法了。」
「上校,你應該還記得,我欠你五百二十先茲吧。」站在二人身後的愛德華緩步走了上來,平板的語調夾帶著一絲微弱的悲傷。眼角的餘光不住飄向神情略帶疲憊的莉莎身上,在她的臉上尋找著那把不帶任何濃烈感情、平靜地向他述說伊修巴爾殲滅戰的來龍去脈的聲音軌跡。
「我不記得有過這樣的事。」羅伊一直目不轉睛地緊盯著愛德華手中保持沈默的物體,以齜牙咧齒的方式擠壓出來的句子表示他喉間封存著犬隻向入侵者宣示地盤主權的危險低狺。
「切!」愛德華強自遏抑奮力賞他腰間一腳的衝動,氣憤得大叫﹕「你跟溫莉是一樣的啊!她的手不是用來殺人的,而是用來救活人的,你的手也同樣!你明白了嗎?」他獨自一人緊抓著「五百二十先茲」這個約定的力量是如此微不足道,他只能俯下身子朝羅伊臉上一陣暴怒的狂噴﹕「難道說,你經已忘掉當初的理想了嗎?回答我啊!混蛋!」
「他根本什麼都聽不進去。」待一陣足以把眾人的耐心磨光的靜默沈澱進厚牆以後,斯卡鬆開對羅伊的束縛,緩緩直起身子,冷眼看著溫吞地別過臉、選擇對二人不瞅不睬的固執男人。
「中尉?」
「唔哇啊!啊!啊!住手!妳想幹什麼?」一直抱持隔岸觀火的玩味態度觀戰的安比驀地發出了慌亂的尖叫。
「識相的話你給我閉嘴。」原本指著巨大眼睛的槍管巧妙地搥了一下嘴角,莉莎硬是把槍管塞進安比渾圓的嘴裡制止了他驚慌失措的呼痛。「只要安比死了就可以了吧?上校,告訴我,您是不是想要這樣?」
聽見副官尖刻的提問,羅伊渾身一顫,猶豫地抬起頭來。他熟悉這把彷若以手指緩慢地攪動水面的嗓音,語調中的深沈不允許任何人臆測發言人下一步的行動。他艱難地昂著頭,血液開始滑進眼角與鼻樑間的深溝,有些滴落在脆弱的睫毛上滲入眼瞼,畫面被染得一片通紅。莉莎的頭髮披散,微偏向上司的臉線條清秀而冷漠。距離她最近的愛德華發現雙腿不爭氣地不斷顫抖,就像初次遇見斯卡時一模一樣,整個人因為過度恐慌而佇立在原地動彈不得。
羅伊的頭垂下又抬起,眼前的景像為他單一的思緒注射了繁複的方程式,腦袋不自覺混亂起來。他看見莉莎屹立不搖的纖細身影,看見染血的白色風衣,看見槍管沒入安比的嘴巴內徐徐地縮短長度,但他看不見副官的眼睛。這使他心裡發毛。它們隱沒在鑲著火紅邊框的金黃髮絲下,髮絲發揮著泰美斯 (註十三) 臉上的蒙眼布的作用 ── 它們曾經是羅伊在任何環境、任何場合下,只要回過頭就能看見的存在,幾近永久的存在。
正如修茲那副輕易感染他人的豪爽笑臉。
羅伊的胸腔沈重地一起一伏,腦海急勁地掠過眾人勸導他走回正道的一字一句。儀式終結的過程就像仰望著一座莊嚴的神廟,跨進大門的一刻被點觸,心靈的觸覺如波紋般盪開,然後領悟。他明白,當他決定選擇走上這一條路,不再回頭,記憶中的那通電話將會永遠地迴響著肅殺的空音。可是,書桌上絕無僅有的幾張合照留下來了,狡黠精靈的慧眼一如以往令他露出會心微笑,瀟灑的背影偶爾會滲進馬丁尼的銳氣,洋溢著幸福的快慰笑聲總是讓他嫉妒,甚至還有令他懊惱與悔恨不已的──
喲!羅伊,趕快娶個老婆吧!
「把槍放下。」黏稠的鮮血封鎖了羅伊的視力,也奪去了他流淚的權利。他疲倦地垂下了頭,寬大的額面與柔軟的髮絲頹唐地落在粗糙的地板上,嘴角幾乎沒有移動地囁嚅著。
「上校,我聽不清楚。」莉莎的臉龐又偏了一些,鋼針般尖銳冷酷的視線穿透過額前的瀏海,靜靜地為俯伏在地的上司釘上固定標本位置的細針。
羅伊接近嗚咽的嗓音跟他的身體一樣微微顫抖著,他稍微提高了聲線懇求道﹕「把槍放下!」
安比目瞪口呆地看著槍管順從地從自己的口腔抽離,黏上了數條銀絲,知道自己又從鬼門關走了一轉回來。雙腿酥軟的愛德華也同樣鬆了口氣。斯卡默默地為羅伊解開了緊密的繩結,手臂再度獲得自由的他按摩著痠痛的肩膀與遺下勒痕的手腕,四周佈滿血漿的眼眸透著一片深深的絕望。莉莎看著羅伊竭力阻止自己崩潰的掙扎模樣,心裡一酸。
「謝謝你們,請讓我們獨處一陣子。」
「可是……」愛德華緊張地喝止﹕「不行!」
「沒事的,愛德華。」莉莎給了金髮少年一個虛弱的微笑。「這次是真的。」
「鋼之鍊金術師,來吧!我有東西要問那傢伙。」斯卡指了指愛德華手中嚇出了一身冷汗的安比,率先轉身走進了拱廊。愛華只好遺下擔憂的眼神一個箭步跟上。
「上校,假如您仍然執意要親手殺死安比,」莉莎腳步蹣跚地走近羅伊,輕聲地開口試探著﹕「那麼,請您為了自己而動手,請不要假借准將的名義動手。」
「為了自己,是嗎?」
莉莎被羅伊不發一言地伸手抓住她右手的動作嚇倒了,對方的手勁大得出乎意料。她瞪大雙目看著下垂的槍口再度被提起並強硬地壓上對方的左肩,力度之大讓她感覺到骨架在槍管下的滑動。她下意識地想收回右手,卻被上司強而有力的狼爪囚禁著無法動彈,手腕上青藍色的靜脈血管清晰可見,似要奮力撐破皮膚。「那就如妳所說,開槍。」羅伊右手使勁地扯著副官的右腕,用力得關節發白、右臂劇震,左手輕踮著副官的食指略為施壓。「我命令妳開槍。」
莉莎鎮定自若的聲線掩飾不了她的疲倦,她勉力抬起劇痛的左手推開左輪手槍的彈匣,五顆裝填著火藥的子彈散落在羅伊面前。「也許那一刻的您並不知道,我已經開過了。」她柔聲解釋﹕「現在我絕對不會向您開槍。因為你回來了,羅伊‧馬斯坦古。」羅伊腦裡驀地轟了一聲,莉莎放輕了尾音的呼喚不斷在他的腦海裡迴盪。
這個絲毫不帶有任何政治色彩的罕有稱呼提醒了他,在奸詐狡猾、舉止輕浮、心機深重的外表下,那個靜靜地在他心底裡躺佯著、一直未受世俗所污染的純真的自我 ── 那個堅定不移地述說著夢想的男孩。羅伊神情恍惚地鬆開了手。此時,莉莎再也忍受不了左肩的疼痛與體力的虛耗,身體一軟跪坐下來。
「對不起。」漆黑的眼睛瀰漫著濃稠得化不開的悔意,羅伊解開軍服,用十字刀割下一大片白襯衣,直起身子趨前為副官脫去外套包紮滲著血水的傷口。
「愛德華不是說過了嗎?您的手是保衛大眾的堅強護盾,不是任意宰殺敵軍的舐血長矛。那種弄髒雙手的事交給我來做就好了。」
「他走了。」羅伊輕喟。
「他遺下的重擔離開了您。」莉莎抬頭看著他瀏海下的陰影與逐漸凝固的血塊,嘆了口氣,復又低頭專注於分散放在左肩的注意力。「他永遠活在我們心裡。」
「我做錯了。」
「身為准將的摯友,沒有人可以剝奪您為他復仇的資格,您也毫不猶豫地揀選了復仇這一條萬劫不復的道路。但是,沒有人能夠對您的選擇與行為加否定,並不代表您必須動手殺了毫無還手之力的安比。」
「妳指的是忍隱。」
「我指的是選擇。選擇讓靈魂保有良知,或是任由其墮落至黑暗。」選擇保留著僅餘的米迦勒人格,或是任由在暗處窺探的路西法伺機吞噬。
「我在妳的眼中看見了不應有的遲疑。」看著輾過脈搏跳動處的凹痕,羅伊突然想起了副官眼神的複雜性。「難道這也是因為『選擇』?」
「不是的,承諾不應該因為有別的選項而動搖。我遲疑是因為…… 那天,我對賴斯黛開了好多槍。」人類情感上的懦弱造就了理智與感情之間苦不堪言的拉鋸。她深明他的政治理想與自己的工作崗位,但最重要的是,她完全理解他當下的憤怒。「為了我所珍視的人,我開了好多槍。」莉莎伸手輕扯著羅伊襯衣的一角,咬緊了下唇難過地吞著口水。
羅伊記起來了。那個時候,他喉間柔軟的凹處感覺到槍管作為射擊前熱身所散發的熱量,幾可探知到子彈在槍管裡的進程。他不近人情地睥睨著副官剛毅的面容,而對方也不留情面地以冷硬嚴峻的棕眸回視挑釁,二人的運動神經在極其短暫的僵持中飛快地算計著、忖度著對方挪動指頭的速率。假如他對棕眸下隱藏的波動留心,他便不會錯過折磨著莉莎的精神壓力。在那個千鈞一髮的危急關頭,她的眼神保持著鑽石的剛硬,掩護著深藏其中的柔弱情緒,只在一剎那洩漏出一道猶豫不決的微光如棉裡針。
人們常說,羅伊那雙英挺的眸總是貪婪地看向未知的前方,不曾在今朝眷戀片刻,稍作停留,但鮮少有人知道,他內心最深邃的真摯感情其實落在背後,落在那堆砌出現有的過往。他腳下踩著無數的屍體,身邊排列著數不清的潔白墓碑,手裡流淌著刺鼻難聞的鐵鏽血河,他想發狂,他想叫囂,他想自我毀滅。這個世界只有一份密不可分的羈絆能夠讓他冷靜下來。
您只需要知道我們會追隨您直到最後。
如您所願直到地獄都追隨您。
儘管身處岩壁底下,羅伊看不見那片萬里無雲的晴空,但它們在他的記憶裡是如此的鮮活分明。霍克愛老師墓前的、伊修巴爾的、利正布爾的、布利古茲要塞上方的、修茲墓前的、養母酒吧外的 ── 藍天,他曾真誠地對它們起誓。羅伊謹慎地收起了拳頭,像是把所有在旅途中遇到過的期待、支持與關懷收在掌心裡。
「我知道,我都知道。」
羅伊安撫似地把副官納入懷中,從她的背部俯瞰著自己碩大的手掌。莉莎微弓的脊椎弧度舒緩地貼合著羅伊的掌心,如同兩片完全緊合的鋸齒,象徵著兩份鮮紅刻紋的沈默交匯 ── 終有一天,他們將毫無遺憾地一同死去。
「來,我們走吧。」
§ 全文完 §
‧詮釋‧
11. 涅墨西斯 (Nemesis)﹕夜女神尼克斯的女兒,希臘神話中代表「報應、復讎」的女神
12. 所多瑪 (Sodom)﹕所多瑪與蛾摩拉,聖經中以淫亂為名的城市,最終在一夜之間被天火所滅
13. 泰美斯 (Themis)﹕希臘神話中的公義女神,正義和法律的化身;以布蒙住雙眼意指「一視同仁」,右持天秤、左持長劍,分別代表「公平、公正」及「正義權威」
‧後記‧
10/05/2009
謝謝看畢全文
所以太太妳是由頭到尾都在擦邊球 (炸)
強忍著不看圖透終於撇完了 OTZ
該死,寫到那句修茲的名句 (?) 時又不爭氣地哭了
羅伊啊羅伊,我以我的性命起誓您是我所寫過最能消耗我腦細胞的角色 OTZ
單是這一篇讓豆子、斯卡還有您老婆莉莎三人情理兼備地把您被怒火扭曲了的人格從墮落邊緣撬回來可是謀殺了我千千萬萬個腦細胞啊 囧
我鄭重地告訴您我未開始撇已經超想寫「中尉大人直接親下去」、「中尉大人從後抱著上校喃喃著『准將他不會想您這麼做的』」這種言‧情‧到‧爆‧炸的劇情了 (一秒) 感謝我吧您這未來的大總統閣下 (被燒死)
也有想過讓莉莎履行當初的承諾一槍斃了他就算然後讓結局直接爛掉 (太太妳冷靜)
← 鬱悶了好幾天不停地推敲當面對一個毫不講情理的盛怒之人時該怎麼著手卸下他的防禦 OTZ (羅伊的鍊金術和格鬥技都不好惹啊 囧)
結論證明斯卡非常適合推倒壓人的角色 (喂!)
對不起我暴力了 (扶額)
可是在莉莎一定不可以開槍射傷他的前提下 (打傷了他的話正方的戰鬥力會大減,而且看看現在負傷的全都不是人柱;雖然父親大人一個嘿咻大家的鍊金術就全部失效) ,不把羅伊毆打至暫時無法還手的狀態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他冷靜下來
本人絕對沒有親自下手的意圖啦,絕對沒有 (正色 ← 尸比)
好吧,我知道是我功力未夠 (蹲牆角)
熱切期待 95 話漢化! >_<
可能會有一篇較正式的後記
『王之手乃醫者之手。』 ── 《魔戒三部曲》 托爾金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這種與川流不息的車道比較顯得更繁囂的寧靜,屬於容易讓人失去行動性的沈默暴動。它讓莉莎頓悟到這個世界沒有戰場是大相逕庭的。每個戰場的性質都足以與彼此分庭抗禮,無論那是一場凱旋而歸的勝仗,還是一場慘絕人寰的敗仗。
都是無差別屠殺。
她曾經在埋伏的廢墟遭到敵方密集的攻擊,製作簡陋的炸彈和手榴彈一群接一群地投進國軍影子所覆上的頹垣敗瓦,偶爾夾雜的照明彈發出刺目強光,照得影子完全埋沒在土裡,響徹雲霄的轟隆聲宛如宣佈世界末日的審判正要召開。莉莎感到尖銳的碎片不斷打在臉龐上,身體被巨大的衝擊波撞擊得如同斷線風箏,不由自主地向後拉扯,而後重重地落在堅硬的石牆上。她狼狽而痛苦地俯伏在地,接連爆炸的巨響瞬間模糊了她的聽力。
兩點鐘方向,距離莉莎的所在地大約七米處投下了另一場凶猛的轟炸,激起陣陣朝高空斜飛的沙瀑。盛著易燃液體的玻璃瓶劃過夜空像是殞落的流星雨,然後在夜裡綻放出橙黃花朵的衝鋒槍子彈與破碎的平房木屑、麻布沙包、軍服血肉洋洋灑灑地撒滿一地,火焰舞動著如邪魔的鬼影。被沙石接二連三敲打過頭顱的莉莎恍惚地抬起頭,眼前漫天烽火的景象開始無聲地扭曲、迴旋、切合、交疊、變形,她動作遲緩地褪去阻擋視線的風衣兜帽,凌亂的髮絲與睫毛沾上飄降的灰塵與煙硝。
她的身體直接感受著地面劇烈的震動,彷彿神明正在宣示衪的領土被侵犯的憤怒。他們,亞美斯特利斯的國軍,是一群圍困在羊欄裡的待宰羔羊,將要被試著平息衪的怒氣的伊修巴爾暴民奉上祭壇,以祭祀護佑他們的伊修巴拉神。突然失去平常倚賴甚重的聽覺,使她的神智跟身處的戰場一樣,雜亂無章了好一陣子,直至蕾貝卡激動地把「撤退」的唇語重覆了好幾遍,她才會意過來,從漫天飛沙走石的混亂環境中與戰友並肩,匍匐著前進,試圖尋找一處堅固的隱蔽場所進行還擊 ── 她永遠記得這一種廣闊而空洞的靜默。
就像撒旦的耳語無時無刻緊跟在身旁。
第三研究所地下的廊道很安靜。莉莎艱難地用沒有受傷的右手支撐起自己的身體,蒼白的頸項殘留著被勒緊的傷痕與窒息感。她喘著氣凝視不遠處的那一團翻滾著的寂靜。她的棕眸在熊熊烈火的映照下變得同樣鮮紅,起伏攀迭的光與影因著上千高溫的熱氣蒸騰,在虹膜上留下一條條拖邐的尾巴,有如描繪在浴室鏡子上把「矛盾」一詞實體化的秀麗字樣﹕原諒?不原諒?
這個與性命攸關的抉擇,命運並沒有操控權,操控權掌握在她的掌心裡,裁決背後的理由緊繫著他們的過去,也許還有未來。莉莎選擇了在翌日推開辦公室的門,告知他斯卡再度活躍的消息,告訴他一切還在容許的範圍內,表示她仍然全心相信他。
她選擇了前者。
── 而眼前不住彎曲歪斜的安比渾身漆黑,如同破曉前最深沉的夜色。那是同樣屬於他的眼睛的墨黑,如今卻這麼陌生。
人造人瞠然驟睜的雙目藏不住震驚,提醒了莉莎,原來一切離她這麼近,根本不是一段早已沈沒在浩瀚腦海裡需要回溯的記憶。國家鍊金術師輕鬆地弭平的戰區、炙熱得讓人暈眩的中午陽光、焚燒著怒火的恐懼眼神、執行制裁的零落槍響…… 安比的四肢與部分軀幹遭到無情的火焰燃燒,化成細碎的煙塵在這燠熱難耐的空間隨著亂竄的氣流魂飛魄散,構成「嫉妒」這名人造人的物質正在一點一滴地消逝。
莉莎聽不見一個靈魂回歸前該拚命發出的吶喊或是得以卸下重擔的低泣,但她彷彿目睹了用一輩子的花齡向天堂祈禱的彼岸花的凋零,尖細的花瓣逐一剝落,每一針每一刺都毫不留情地在她的心裡紮根。羅伊以行雲流水的純熟姿態左右手交替地擦出強力的火焰,毫無保留地噴灑著人類與生俱來的憤懣。曾經守護過莉莎的黑暗羽翼正要隨著路西法的墮天而摔碎。她可以從羅伊蒙上陰影的眼睛讀取到深深刻印在父親眸中的古老文字,曾經貼服地依偎著父親袍子的虛幻形體就是佔據羅伊內心的「獸」,填滿了他的孤獨,同時挖掘他的空虛。
莉莎犯過同樣的錯誤。
她戴上了涅墨西斯 (註十一) 用以降下報應的猙獰面具。轉化為黑夜女兒的她暴怒地舉起手中僅有的武器不假思索地進行復仇,不斷擠出槍管的子彈憤恨地吼著復仇對象的名 ── 「賴斯黛」。它們的怒嚎悄靜無聲地溶入了所多瑪 (註十二) 淫亂的溫柔鄉,被一聲聲放盪的呻吟嬌喘蓋過,又蓋過。將她千刀萬剮,剜出她體內的賢者之石捏碎,斬下她擁有變形能力的雙手,反在她身上盛開出一條條刻骨的惡毒鞭痕。直至她令人生厭的剪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範圍。直至她令人生厭的剪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範圍……
莉莎沒有這樣做。她沒有能力這樣做。
「上校。」在地下水道的暗室裡,她接過上司換下的背心和領結,掌心裡躺著一枝沈甸甸的鐵器。「以防萬一。」
對方罕有地微偏著腦袋,凝視著鐵器反光的表面像是凝視著一幀幀發黃的舊照片。最終,他唇邊一道促狹的微笑婉拒了副官的好意。「不,妳留著。」
是的,羅伊‧馬斯坦古上校的手槍永遠上膛,不會出現渴望大開殺戒卻發現彈匣空空如也的窘局。
他跨步上前用厚重的軍靴踩上打回原型的安比,邊從嘴裡吐出辛辣的言詞嘲諷、侮辱,邊使勁搓壓腳底下面目可憎的穢物,似乎從對方悲慟不已的求饒聲中獲取了暴虐的快感。他現在跟那些高傲地踐踏少數民族尊嚴的國軍走狗有什麼分別?他們在伊修巴爾的土地上胡作非為,為一場小戰的報捷而狂歡慶祝;他們撕碎無助婦孺的衣衫,發出猥瑣的粗獷淫笑;他們把武僧的屍體掉在曠野填塞野狗的牙縫,殘酷地朝伊修巴爾籍的同袍吐口水,嘲笑他們的愚昧無知。
長久以來,莉莎在一旁屏氣凝神地等待,等待伸手摸上掛在腋下的左輪手槍的適當時機來到。從修茲准將的葬禮結束的那一刻起,他和她之間的承諾早已不是原諒不原諒、偏離不偏離的問題了,上司的失控與回歸關乎一個艱苦的儀式能否順利結束 ── 跨過這以馬斯‧修茲的屍骨及愧疚加諸身上的責任感所堆疊而成的篝火,卸下腐朽的軀殼浴火重生,或是被仇恨創造的孽障之火纏繞,痛苦地扭動著死去。她答應了,絕對不會讓他淪陷。
「鋼,把那傢伙交給我!」
愛德華捉著安比的手震顫了一下,他驚恐地吞著口水,好像這樣能夠潤滑因緊張而收縮得更厲害的乾澀喉嚨。他壓低頭顱,以拳擊手等待鐘聲響起前朝對手投放的凶狠眼神回盯著狂暴的羅伊,沈聲道﹕「我拒絕。他經已被你燒得毫無還手之力了,沒必要……」
「廢話!把安比那混帳東西還給我!我和他之間還有未解決的事!誰也別想阻止我!」羅伊的五指屈成雄獅的利爪,左臂一遞將脅迫力送到愛德華的跟前,遭怒氣刮破的喉間含糊地擠出沙啞的低音,兩者均帶著裸露的威脅意味。「豆丁,我勸你放聰明點。把他交給我!」
「上校,請您退下。」莉莎跟隨上司的步伐警戒地踏前一步,她提高左輪手槍,讓槍管再度對準他的後腦枃。「假如您身體任何一部分再移動分毫,我便履行當初的承諾向您開槍。」
「這個時候還管什麼承諾不承諾的!你們還不明白嗎!那傢伙殺了修茲!我要他付出同等的代價!」他就像一個鬧彆扭、發脾氣的小孩子,尖銳地嘶叫道﹕「我要他死!我要他死在我手裡!」
「笨、笨蛋!」愛德華壓下怨氣,不甘示弱地回吼道﹕「清醒一點吧!准將不會希望你這樣做的!」
「你們試圖阻止我的話,我連你們也一起殺了!」
「夠了。請您住手。」莉莎冰冷的聲線如不費吹灰之力穿過微小針孔的絲線般,柔軟無骨地穿插進盛怒的抹殺宣言與激動的駁斥勸說之間,壓止了許多於空中浮游、交纏的思緒 ── 這次冰涼的堅硬觸感實實在在地抵上了羅伊的頸椎,只要莉莎的食指稍為用力,他便會帶著眾人的期許、婉惜與遺憾癱倒在三人面前。「別對愛華他們施壓。您只管針對我。」她悄悄地動了動感到疼痛與麻痺的左手測試手臂的可動性,迫切地發出了最後通牒﹕「安比的事情請交給屬下處理。請您把發火手套脫……」
「妳嘮嘮叨叨的說夠了沒有!給我閉嘴!」羅伊毫無預警地迴過身來,伸手揪住了莉莎的衣領。傷口突然的劇痛導致莉莎一瞬間的遲疑,為對方製造了奪回主導權的機會,但經過嚴格訓練的反射神經讓她亡羊補牢地迅速變換了槍管的角度,狠狠頂上了羅伊的咽喉。此時,羅伊的聲音卻沈靜了下來。他竟然選擇漠視融蝕在喉結之上的森寒警告,鬆開了副官的衣領,烏黑的眼眸斜睨著她,冷酷無情地說著墮天使的妖言魔語﹕「我說過,我一個人就能宰掉那廢物,妳硬是要拿槍指著我的話,大不了大家一起來個玉石俱焚。我們全都死在這裡好了。」他猛地將右手高舉,於指腹間暗暗迴旋的浩然氣勢似是戰爭的號角將要響起,叛逆的路西法下令朝聖子攻擊的前一刻。
「這話是您說的。」莉莎一咬牙,捻在扳機上的食指決絕地運力。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如果我偏離了正軌,妳就親手射殺我。我授予妳如此做的權限。莉莎的胸口痙攣起來,硫酸灼爛皮膚一般的痛楚腐蝕著她的神經,但是準備執行死刑的右手盡責地沒有發抖。她不是中世紀負責舉起巨斧輕鬆地斬掉異教徒頭顱的行刑手,可以毫無顧忌地痛下殺手。她快要溺斃在羅伊遺下的每個影像裡,像是被海藻纏著腳踝,只能在陰險的暗流中徒勞無功地掙扎吐泡的海上亡魂。她腦內的神經被拉扯至一個人體難以承受的極限,她難過得想吐。
「讓開!」
莉莎還沒來得及倒抽一口涼氣,眼角瞥見一道迅如鴻雁的身影的她便敏捷地側身避過朝地板撲殺的二人。斯卡早已無聲無色地接近羅伊的背後,助跑的衝力加上健壯線條挾帶狠勁的手刀不偏不倚地命中羅伊的頸項,骨頭發出了駭人的劈啪聲,而他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如窒息般的聲響,感到眼前一切均變得慘白。斯卡按著他失去支撐的肩膀,順勢把失去平衡的身體按倒在地板上。在當事人的神智回復清醒以前,他麻利地用愛華臨時鍊成的繩子扎實地捆綁起羅伊以九十度角交疊在背後的雙臂,並扯去了一雙白淨的發火手套。
「上校……」
雙手遭到反扣的羅伊側著臉躺在地上,眉頭痛苦地皺成一團,嘴裡含糊不清地吐出微弱的呻吟,如同宿醉未醒之人的呢喃。他感到頸上留有火辣的鈍痛感,一度麻痺著他的活動能力與辨識能力。有人把膝蓋抵上了他的脊椎,他因著骨頭與骨頭尖端的磨擦而悶哼一聲,接著兩臂被強硬的拉緊固定,雙手接觸到室內悶熱的空氣。意識到自己的行動力受制、連唯一的武器也被奪去的羅伊一下子清醒過來,如發飆的狼崽般怒嗥。
「放開我!你這混蛋!把繩子解開!」
羅伊就像是一尾擱淺在海灘上的鯨魚,奮不顧身地扭動著身軀一度企圖反撲。失去耐心的斯卡索性跨騎在羅伊的背上,一手按壓著他的雙臂,另一手一把抓起他的黑髮,將他的頭顱用力地砸向地板,他低調地「哼」了一聲。在羅伊再次不死心地嘗試擠出失去理性的話語前,斯卡又把他的頭顱甩摔了一次。這次他發出了低低的哀鳴,撐起的腳掌無力地抓刮著地面。莉莎感到喉嚨與四肢猶自被走馬燈似的幻影緊箍著,左肩的傷口連帶呼吸都隱隱作痛起來。
「你的本性經已被怒火扭曲了,焰之鍊金術師。」
「我只知道,」斯卡沈靜的嗓音如若從天而降的神喻,如雷貫耳。暈眩著、渾身疼痛的羅伊則是被聖水潑灑了一身的吸血鬼,狼狽不堪得只能虛弱地掙扎。他難受地閉上了眼睛,眼角的肌肉不住抽搐,盛起從左額角傷處汨汨流出的鮮血。「我無法為他復仇,我失去了作為修茲朋友的資格。」
「『仇恨只會衍生出更多的仇恨』,這個顯淺易明的道理人人都懂,但實際上仇恨蔓延的速度媲美病毒,直至復仇者的肉體、思想或靈魂消亡。我了解你的憤怒,我經歷過身心被復仇意念支配的日子,因此毀滅了很多東西。」
「我現在沒心情聽你說教。」
「那我只好長話短說了。復仇者決意為死者報復的一瞬間,就已經淪為仇敵的殉葬品,等同為敵人、為自己挖了兩個墳墓。國家領導者的寶座不會屬於一個被仇恨沖昏頭腦、目光狹隘的可憐傀儡。」斯卡輕嘆,血紅眼眸的顏色黯淡下來。「看來,我們伊修巴爾人想要在這片土地謀取應有的權益得另謀他法了。」
「上校,你應該還記得,我欠你五百二十先茲吧。」站在二人身後的愛德華緩步走了上來,平板的語調夾帶著一絲微弱的悲傷。眼角的餘光不住飄向神情略帶疲憊的莉莎身上,在她的臉上尋找著那把不帶任何濃烈感情、平靜地向他述說伊修巴爾殲滅戰的來龍去脈的聲音軌跡。
「我不記得有過這樣的事。」羅伊一直目不轉睛地緊盯著愛德華手中保持沈默的物體,以齜牙咧齒的方式擠壓出來的句子表示他喉間封存著犬隻向入侵者宣示地盤主權的危險低狺。
「切!」愛德華強自遏抑奮力賞他腰間一腳的衝動,氣憤得大叫﹕「你跟溫莉是一樣的啊!她的手不是用來殺人的,而是用來救活人的,你的手也同樣!你明白了嗎?」他獨自一人緊抓著「五百二十先茲」這個約定的力量是如此微不足道,他只能俯下身子朝羅伊臉上一陣暴怒的狂噴﹕「難道說,你經已忘掉當初的理想了嗎?回答我啊!混蛋!」
「他根本什麼都聽不進去。」待一陣足以把眾人的耐心磨光的靜默沈澱進厚牆以後,斯卡鬆開對羅伊的束縛,緩緩直起身子,冷眼看著溫吞地別過臉、選擇對二人不瞅不睬的固執男人。
「中尉?」
「唔哇啊!啊!啊!住手!妳想幹什麼?」一直抱持隔岸觀火的玩味態度觀戰的安比驀地發出了慌亂的尖叫。
「識相的話你給我閉嘴。」原本指著巨大眼睛的槍管巧妙地搥了一下嘴角,莉莎硬是把槍管塞進安比渾圓的嘴裡制止了他驚慌失措的呼痛。「只要安比死了就可以了吧?上校,告訴我,您是不是想要這樣?」
聽見副官尖刻的提問,羅伊渾身一顫,猶豫地抬起頭來。他熟悉這把彷若以手指緩慢地攪動水面的嗓音,語調中的深沈不允許任何人臆測發言人下一步的行動。他艱難地昂著頭,血液開始滑進眼角與鼻樑間的深溝,有些滴落在脆弱的睫毛上滲入眼瞼,畫面被染得一片通紅。莉莎的頭髮披散,微偏向上司的臉線條清秀而冷漠。距離她最近的愛德華發現雙腿不爭氣地不斷顫抖,就像初次遇見斯卡時一模一樣,整個人因為過度恐慌而佇立在原地動彈不得。
羅伊的頭垂下又抬起,眼前的景像為他單一的思緒注射了繁複的方程式,腦袋不自覺混亂起來。他看見莉莎屹立不搖的纖細身影,看見染血的白色風衣,看見槍管沒入安比的嘴巴內徐徐地縮短長度,但他看不見副官的眼睛。這使他心裡發毛。它們隱沒在鑲著火紅邊框的金黃髮絲下,髮絲發揮著泰美斯 (註十三) 臉上的蒙眼布的作用 ── 它們曾經是羅伊在任何環境、任何場合下,只要回過頭就能看見的存在,幾近永久的存在。
正如修茲那副輕易感染他人的豪爽笑臉。
羅伊的胸腔沈重地一起一伏,腦海急勁地掠過眾人勸導他走回正道的一字一句。儀式終結的過程就像仰望著一座莊嚴的神廟,跨進大門的一刻被點觸,心靈的觸覺如波紋般盪開,然後領悟。他明白,當他決定選擇走上這一條路,不再回頭,記憶中的那通電話將會永遠地迴響著肅殺的空音。可是,書桌上絕無僅有的幾張合照留下來了,狡黠精靈的慧眼一如以往令他露出會心微笑,瀟灑的背影偶爾會滲進馬丁尼的銳氣,洋溢著幸福的快慰笑聲總是讓他嫉妒,甚至還有令他懊惱與悔恨不已的──
喲!羅伊,趕快娶個老婆吧!
「把槍放下。」黏稠的鮮血封鎖了羅伊的視力,也奪去了他流淚的權利。他疲倦地垂下了頭,寬大的額面與柔軟的髮絲頹唐地落在粗糙的地板上,嘴角幾乎沒有移動地囁嚅著。
「上校,我聽不清楚。」莉莎的臉龐又偏了一些,鋼針般尖銳冷酷的視線穿透過額前的瀏海,靜靜地為俯伏在地的上司釘上固定標本位置的細針。
羅伊接近嗚咽的嗓音跟他的身體一樣微微顫抖著,他稍微提高了聲線懇求道﹕「把槍放下!」
安比目瞪口呆地看著槍管順從地從自己的口腔抽離,黏上了數條銀絲,知道自己又從鬼門關走了一轉回來。雙腿酥軟的愛德華也同樣鬆了口氣。斯卡默默地為羅伊解開了緊密的繩結,手臂再度獲得自由的他按摩著痠痛的肩膀與遺下勒痕的手腕,四周佈滿血漿的眼眸透著一片深深的絕望。莉莎看著羅伊竭力阻止自己崩潰的掙扎模樣,心裡一酸。
「謝謝你們,請讓我們獨處一陣子。」
「可是……」愛德華緊張地喝止﹕「不行!」
「沒事的,愛德華。」莉莎給了金髮少年一個虛弱的微笑。「這次是真的。」
「鋼之鍊金術師,來吧!我有東西要問那傢伙。」斯卡指了指愛德華手中嚇出了一身冷汗的安比,率先轉身走進了拱廊。愛華只好遺下擔憂的眼神一個箭步跟上。
「上校,假如您仍然執意要親手殺死安比,」莉莎腳步蹣跚地走近羅伊,輕聲地開口試探著﹕「那麼,請您為了自己而動手,請不要假借准將的名義動手。」
「為了自己,是嗎?」
莉莎被羅伊不發一言地伸手抓住她右手的動作嚇倒了,對方的手勁大得出乎意料。她瞪大雙目看著下垂的槍口再度被提起並強硬地壓上對方的左肩,力度之大讓她感覺到骨架在槍管下的滑動。她下意識地想收回右手,卻被上司強而有力的狼爪囚禁著無法動彈,手腕上青藍色的靜脈血管清晰可見,似要奮力撐破皮膚。「那就如妳所說,開槍。」羅伊右手使勁地扯著副官的右腕,用力得關節發白、右臂劇震,左手輕踮著副官的食指略為施壓。「我命令妳開槍。」
莉莎鎮定自若的聲線掩飾不了她的疲倦,她勉力抬起劇痛的左手推開左輪手槍的彈匣,五顆裝填著火藥的子彈散落在羅伊面前。「也許那一刻的您並不知道,我已經開過了。」她柔聲解釋﹕「現在我絕對不會向您開槍。因為你回來了,羅伊‧馬斯坦古。」羅伊腦裡驀地轟了一聲,莉莎放輕了尾音的呼喚不斷在他的腦海裡迴盪。
這個絲毫不帶有任何政治色彩的罕有稱呼提醒了他,在奸詐狡猾、舉止輕浮、心機深重的外表下,那個靜靜地在他心底裡躺佯著、一直未受世俗所污染的純真的自我 ── 那個堅定不移地述說著夢想的男孩。羅伊神情恍惚地鬆開了手。此時,莉莎再也忍受不了左肩的疼痛與體力的虛耗,身體一軟跪坐下來。
「對不起。」漆黑的眼睛瀰漫著濃稠得化不開的悔意,羅伊解開軍服,用十字刀割下一大片白襯衣,直起身子趨前為副官脫去外套包紮滲著血水的傷口。
「愛德華不是說過了嗎?您的手是保衛大眾的堅強護盾,不是任意宰殺敵軍的舐血長矛。那種弄髒雙手的事交給我來做就好了。」
「他走了。」羅伊輕喟。
「他遺下的重擔離開了您。」莉莎抬頭看著他瀏海下的陰影與逐漸凝固的血塊,嘆了口氣,復又低頭專注於分散放在左肩的注意力。「他永遠活在我們心裡。」
「我做錯了。」
「身為准將的摯友,沒有人可以剝奪您為他復仇的資格,您也毫不猶豫地揀選了復仇這一條萬劫不復的道路。但是,沒有人能夠對您的選擇與行為加否定,並不代表您必須動手殺了毫無還手之力的安比。」
「妳指的是忍隱。」
「我指的是選擇。選擇讓靈魂保有良知,或是任由其墮落至黑暗。」選擇保留著僅餘的米迦勒人格,或是任由在暗處窺探的路西法伺機吞噬。
「我在妳的眼中看見了不應有的遲疑。」看著輾過脈搏跳動處的凹痕,羅伊突然想起了副官眼神的複雜性。「難道這也是因為『選擇』?」
「不是的,承諾不應該因為有別的選項而動搖。我遲疑是因為…… 那天,我對賴斯黛開了好多槍。」人類情感上的懦弱造就了理智與感情之間苦不堪言的拉鋸。她深明他的政治理想與自己的工作崗位,但最重要的是,她完全理解他當下的憤怒。「為了我所珍視的人,我開了好多槍。」莉莎伸手輕扯著羅伊襯衣的一角,咬緊了下唇難過地吞著口水。
羅伊記起來了。那個時候,他喉間柔軟的凹處感覺到槍管作為射擊前熱身所散發的熱量,幾可探知到子彈在槍管裡的進程。他不近人情地睥睨著副官剛毅的面容,而對方也不留情面地以冷硬嚴峻的棕眸回視挑釁,二人的運動神經在極其短暫的僵持中飛快地算計著、忖度著對方挪動指頭的速率。假如他對棕眸下隱藏的波動留心,他便不會錯過折磨著莉莎的精神壓力。在那個千鈞一髮的危急關頭,她的眼神保持著鑽石的剛硬,掩護著深藏其中的柔弱情緒,只在一剎那洩漏出一道猶豫不決的微光如棉裡針。
人們常說,羅伊那雙英挺的眸總是貪婪地看向未知的前方,不曾在今朝眷戀片刻,稍作停留,但鮮少有人知道,他內心最深邃的真摯感情其實落在背後,落在那堆砌出現有的過往。他腳下踩著無數的屍體,身邊排列著數不清的潔白墓碑,手裡流淌著刺鼻難聞的鐵鏽血河,他想發狂,他想叫囂,他想自我毀滅。這個世界只有一份密不可分的羈絆能夠讓他冷靜下來。
您只需要知道我們會追隨您直到最後。
如您所願直到地獄都追隨您。
儘管身處岩壁底下,羅伊看不見那片萬里無雲的晴空,但它們在他的記憶裡是如此的鮮活分明。霍克愛老師墓前的、伊修巴爾的、利正布爾的、布利古茲要塞上方的、修茲墓前的、養母酒吧外的 ── 藍天,他曾真誠地對它們起誓。羅伊謹慎地收起了拳頭,像是把所有在旅途中遇到過的期待、支持與關懷收在掌心裡。
「我知道,我都知道。」
羅伊安撫似地把副官納入懷中,從她的背部俯瞰著自己碩大的手掌。莉莎微弓的脊椎弧度舒緩地貼合著羅伊的掌心,如同兩片完全緊合的鋸齒,象徵著兩份鮮紅刻紋的沈默交匯 ── 終有一天,他們將毫無遺憾地一同死去。
「來,我們走吧。」
§ 全文完 §
‧詮釋‧
11. 涅墨西斯 (Nemesis)﹕夜女神尼克斯的女兒,希臘神話中代表「報應、復讎」的女神
12. 所多瑪 (Sodom)﹕所多瑪與蛾摩拉,聖經中以淫亂為名的城市,最終在一夜之間被天火所滅
13. 泰美斯 (Themis)﹕希臘神話中的公義女神,正義和法律的化身;以布蒙住雙眼意指「一視同仁」,右持天秤、左持長劍,分別代表「公平、公正」及「正義權威」
‧後記‧
10/05/2009
謝謝看畢全文
所以太太妳是由頭到尾都在擦邊球 (炸)
強忍著不看圖透終於撇完了 OTZ
該死,寫到那句修茲的名句 (?) 時又不爭氣地哭了
羅伊啊羅伊,我以我的性命起誓您是我所寫過最能消耗我腦細胞的角色 OTZ
單是這一篇讓豆子、斯卡還有您老婆莉莎三人情理兼備地把您被怒火扭曲了的人格從墮落邊緣撬回來可是謀殺了我千千萬萬個腦細胞啊 囧
我鄭重地告訴您我未開始撇已經超想寫「中尉大人直接親下去」、「中尉大人從後抱著上校喃喃著『准將他不會想您這麼做的』」這種言‧情‧到‧爆‧炸的劇情了 (一秒) 感謝我吧您這未來的大總統閣下 (被燒死)
也有想過讓莉莎履行當初的承諾一槍斃了他就算然後讓結局直接爛掉 (太太妳冷靜)
← 鬱悶了好幾天不停地推敲當面對一個毫不講情理的盛怒之人時該怎麼著手卸下他的防禦 OTZ (羅伊的鍊金術和格鬥技都不好惹啊 囧)
結論證明斯卡非常適合推倒壓人的角色 (喂!)
對不起我暴力了 (扶額)
可是在莉莎一定不可以開槍射傷他的前提下 (打傷了他的話正方的戰鬥力會大減,而且看看現在負傷的全都不是人柱;雖然父親大人一個嘿咻大家的鍊金術就全部失效) ,不把羅伊毆打至暫時無法還手的狀態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他冷靜下來
本人絕對沒有親自下手的意圖啦,絕對沒有 (正色 ← 尸比)
好吧,我知道是我功力未夠 (蹲牆角)
熱切期待 95 話漢化! >_<
可能會有一篇較正式的後記